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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便叫人把三個婆子押了出去,這時正好車三娘進來,瞧見這一幕,便笑道:“大侄女兒實在厚道,這事兒要是出在咱們幫里,出賣兄弟,泄露機要,立時便要開堂口,在關二爺面前三刀六個dòng!”

  丹橘本來還在忿忿的,聽見這句話遲疑了下:“這麼……厲害?”跟在車三娘後頭進來的小桃連忙接上:“姐姐又心軟了,適才你嗆水的時候,咳的幾乎斷了氣,那時也發狠說要厲害的懲治一番呢!敢qíng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明蘭看著丹橘訕訕的樣子,一本正經的對著丹橘和小桃道:“所以,這件事告訴我們,不是好漢的,不要混幫派;凡是幫派里的,那都是豪傑英雄!”順便拍馬,不費力氣。

  車三娘撲哧就笑了出來,拉著明蘭的手親熱道:“大侄女兒真真是個妙人喲!三娘我走南闖北的,不是沒見過大家出來的小姐,可沒見過大侄女這般有趣的!”

  明蘭紅著臉說了幾句‘哪裡哪裡’之類的。

  過不多會兒,一陣重重的腳步聲,石鏗頓頓的走了進來,剛一瞧見車三娘身上靛藍色寶相花纏枝銀絲紋的刻絲褙子,久眼前一亮,笑道:“三娘,你這身可真好看!顯得你也不黑了,人也苗條了!”

  明蘭長大了嘴,這傢伙也太不會說話了,回去定被老婆罰跪搓衣板,誰知車三娘也不生氣,笑呵呵道:“是這衣裳好,人要衣裝嘛!”石鏗扯著妻子看來看去,連連點頭道:“回頭咱去天衣閣做衣裳!不就是銀子嘛。”車三娘笑盈盈的贊好。

  明蘭見他們夫妻說的差不多了,恭敬的站起來,正聲道:“今夜若非賢伉儷及幫里眾好漢搭救,明蘭和這些女孩們怕是難說了,大恩大德,不敢言謝,請受明蘭一拜!”說著斂衽下福,垂膝幾乎到地,小桃和丹橘也連忙拜倒。

  石氏夫婦連忙去扶他們,石鏗還連聲道:“不當事的,不當事的,大哥的侄女兒,便我自家侄女兒,如何能不救!”

  明蘭再三拜謝,這才肯起身;車三娘生怕明蘭再謝,趕緊岔開話題,問道:“當家的,阿弟呢?”石鏗道:“我叫他在外頭幫忙,那些外傷他最拿手的。”

  此時船上正忙,明蘭叫丹橘出去,指揮僕婦們整理被翻的稀巴亂的各個廂房,小桃去找柴糙來燒水煮茶,然後請了石氏夫婦坐下閒聊。

  明蘭說話風趣,態度慡朗,語氣又謙和有禮,石氏夫婦很是放鬆,不一會兒便聊開了。

  石鏗本是江湖子弟,父執輩都是在碼頭上撈飯吃的,車三娘原是海邊漁姑,後家鄉遭了難,便隨著師傅出來賣解,後結識了石鏗,便結為夫婦;明蘭聽他們說起江湖上的趣事也十分新奇,聽的津津有味,待小桃端了茶水點心上來,石鏗潤潤嗓子接著說。

  大約兩年前,他們認識了離家出走的顧廷燁,一見如故,便結了兄弟;石鏗對顧廷燁的身手和人品讚不絕口,繪聲繪色的講述了顧廷燁如何英雄了得,如何幫助自己的叔父得了幫主之位,直說的口沫橫飛;石氏夫婦粗中有細,除了些要緊的幫務,大都說的很敞快。

  “……哎,大哥的日子過的也忒苦了,他便是不當侯府公子,如今也要銀子有銀子,要名聲有名聲了,何必還……”石鏗開始嘆氣,“照我說呀,曼娘嫂子就不錯了,大老遠的跟來,肯跟著大哥吃苦,對我們一眾弟兄都和氣熱心,處處照顧著,偏大哥從不理她,寧肯自己在外頭風餐露宿的!”

  車三娘皺起眉頭,連忙推了丈夫一把,制止道:“你別胡說!”不安的看了看明蘭,似乎擔心丈夫說漏了嘴,明蘭興味道:“曼娘也來了?她不是在京城嗎,孩子帶來了嗎?”

  石鏗見明蘭也知道,橫了妻子一眼,放心道:“瞧,大侄女兒也知道吧。”然後咧著大嘴對明蘭道:“大侄女兒,你可知曉為何大哥那般嫌惡曼娘嫂子呀?”

  明蘭低著頭,沉吟片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她……做錯了事。”

  車三娘眼光一閃,心裡似乎瞭然,那石鏗卻不以為然,還嘮叨著:“可大哥風裡來雨里去的,總得有個女人照顧呀,我瞧著那曼娘嫂子挺好的,大哥就給她個名分唄,大哥他大哥說的親就好麼,不也huáng了……”

  車三娘用力捅了丈夫一把,厲聲喝道:“你個渾漢子,知道什麼?!大哥屋裡的事兒你少摻和,你上回喊了她聲‘嫂子’,大哥半年都沒與你說話!你忘了?大哥最恨她黏著,你還跟著起鬨!”石鏗聞言,大熊一樣的身子縮了縮,搖頭不言語了。

  車三娘恨鐵不成鋼的戳了下丈夫,輕罵道:“你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一興頭起來,什麼都敢說!”轉頭對明蘭笑道,“大侄女兒,你可別聽他瞎扯。”

  明蘭淺淺微笑著,好言安慰道:“無妨的。二表叔說的那門親事是不是贛南慶城的彭家?”這一年來,為了給先帝守孝,京城中禁絕了大部分娛樂活動,休閒生活異常空虛的結果是,八卦閒聊產業欣欣向榮,明蘭試探著問道:“親事沒說成嗎?”

  車三娘惴惴的看了眼明蘭,見她一臉和善,便嘆息著低聲道:“大哥的那位侯爺兄長給說的親,咱們去打聽了,彭家雖說門戶不大,但那家小姐倒溫順嫻雅,誰知……哼!”三娘冷哼了聲,繼續道,“那彭家也忒氣人了,不願意就不願意;居然,居然……想弄個旁支的庶女來抵數,當咱們大哥娶不著婆姨,要他們可憐麼?!”

  贛南慶城的彭家原是錦鄉侯的後裔,太宗武皇帝時壞了事,被褫爵抄家,全族發還原籍,先帝即位後雖沒起復他家爵位,倒也給了些賞賜;家族一直賣力鑽營,可後來錦鄉侯的爵位還是給了新貴,他家終究起復無望,但彭家與京中權爵到底有些老姻親,加之家中又有子弟當著差,也沒有沒落;但說起權勢來,還不如盛紘,下可監察百官,上可直達天聽。

  顧廷燁的婚姻線也未免太坎坷了些,明蘭聽了後,沉吟不語,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石鏗不解,大嗓門的叫起來:“大侄女兒,你倒是說話呀?”

  明蘭本不想說,但石氏夫婦都是直腸子的人,一個勁兒的催逼,明蘭又不願意違心而言,只好斟酌著語句,慢慢道:“彭家想找旁的姑娘來抵數,這確是欺人了,不過他們不答應婚事,倒也qíng有可原。”

  石鏗臉色漲的通紅,粗著脖子立刻就要反駁:“大侄女兒這話怎麼說的?我大哥他……哎喲,你幹什麼?”三娘一腳踹過去,石鏗痛呼著彎腰去撫小腿,卻見到門口站了一個高健挺拔的身影,一臉大鬍子的顧廷燁不知何時已經來了。

  車三娘已經惴惴的站起來,石鏗呵呵乾笑幾聲走到顧廷燁身邊噓寒問暖道:“大哥回來了,那伙蟊賊定是收拾乾淨了,可真快呢。”車三娘連忙接上:“那是自然,有大哥出馬,什麼事兒成不了?!”

  夫妻倆一搭一唱,恭維十分賣力,想要掩飾適才背後說人閒話恰好被撞個正著的困窘,明蘭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老實的站在一旁,湊趣的傻笑兩聲。

  顧廷燁靜靜掃了石氏夫婦一遍,他們倆立刻額頭冒出絲絲冷汗,顧廷燁也不說話,雙手負背的慢慢走進來,沉聲道:“外頭沒事了,你們趕緊起程罷;我交代兩句就來。”

  石氏夫婦似乎十分敬畏顧廷燁,一聽見這句話就匆匆向明蘭道了個別走出房門,然後屋裡就剩下尷尬的明蘭和一臉大鬍子的她二表叔。

  顧廷燁找了把靠門的椅子,姿態沉穩的坐下,距離那一頭的明蘭足有十步遠,居高臨下的發號施令:“坐。”明蘭立刻乖乖坐好,等候領導指示。

  顧廷燁語氣和善,緩緩道:“兩件事。第一,今夜你落水的事外頭不會有人知道,你自家僕婦回去後自己料理,其餘見過你的人,我會辦好。”

  明蘭猛然抬頭,目中儘是欣喜,嘴角綻出雋好的淡粉色,雪白的皮膚上跳出兩顆小小的梨渦,甜的像六月里的槐花糖;顧廷燁嘴角歪了歪,不過有一把大鬍子的掩飾,誰也不知道,他接著道:“……第二,不要與任何人提及我的事,只說是漕幫率眾來搭救即可。”

  明蘭連連點頭,不論石鏗對顧廷燁在江湖上的成就多麼推崇,江湖就是江湖,在廟堂朝宇上的達官貴人看來,這些於市井混飯吃的不過都是下九流,不是為權貴所驅使,看家護院,就是充當背後勢力的馬前卒,拼打喊殺。

  侯府公子成了江湖大哥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紅花會扛把子陳家洛在江湖上再威風赫赫,可對世代清貴顯赫的海寧陳家而言,他也只是個不長進的敗家子,還豬腦袋的學人家造反,提都不願提。

  “二表叔放心!”明蘭立刻表決心,只差沒拍胸膛,“除了在小舟上喊過您一聲,之後我並未提起您半句,絕不會有人知曉。”

  顧廷燁滿意的點點頭。

  然後屋內一陣相顧無言,明蘭看看坐著不動的顧廷燁,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呆呆去看身旁的那盞油燈,一豆燈光,微微發huáng,只焰尖的簇頭帶著些淡青色的暈光,似一彎女孩的蹙起的眉尖,這時,顧廷燁忽然開口了,十分突兀的半截話:“……為何qíng有可原?”

  很奇怪的,明蘭似乎早知道他會忍不住問這句話,他還是他,不論是鮮衣怒馬的京城làngdàng兒,還是落拓江湖的王孫公子,依舊是在襄陽侯府里那副追根究底的脾氣。

  明蘭早準備好了一肚皮的回話,保管讓人聽了身心舒暢眉開眼笑,正要開口忽悠,誰知顧廷燁搶在前頭,輕輕加了一句:“你若還念著我的幾分好處,便說實話罷,敷衍的廢話我聽了二十年了。”

  被濃密大鬍子掩蓋的面龐,沉鬱如深夜的江水,雙目微側,竟然隱隱透著些許慘澹。

  明蘭噎住了一口氣,準備好的腹稿被打斷,犯難的不斷撥弄袖口的繡花紋路,從顧廷燁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她一截小巧白皙的脖子,潤白如嫩藕般,昏暗燈光下,近乎半透明皮膚下,幾條孱弱的青色血管柔軟稚嫩。

  女孩忽然開口了,聲音卻異常清冷:“二表叔,當初您幾次誠懇求娶余家大姐姐,到底是為什麼?京城裡並非沒有其他淑女了吧。”

  顧廷燁愣了愣,沒想到明蘭會突然問這個,沒等他回答,明蘭自顧自的說下去:“那是因為余家大姐姐素來溫順賢惠,謙恭儉讓,事事願以家人為重,這樣一個妻子,定能容忍曼娘,善待庶子庶女吧。”——還有的是,余夫人是繼室,未必會全心護著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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