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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娘娘眉眼展開,笑道:“姐姐說的是。”

  說著隨手拉過一旁的如蘭,細細看起來,不住的誇她端莊大方,十分喜歡等等,又摘下腕子上的一個玉鐲給如蘭套上,如蘭被誇的滿臉通紅,神色間頗有得色,故意瞥了墨蘭和明蘭一樣,眼中似有示威。墨蘭臉色蒼白,自她進屋後只接過禮物時說了句話,至此便沒有機會開口,細白的手緊緊攥住手絹,明蘭正捏著那個錦繡荷包細細感覺,猜度著裡面是什麼,根本沒看見如蘭的眼色。

  這邊郡主和王氏拉著如蘭說著話,那邊盛紘和齊大人正對著四個男孩考教學問,齊大人早年也是一上進青年,可惜還沒等他去考科舉便受了萌封,雖說後來官做的不小,但看見那些正途出身的科甲官員總覺得底氣不足,所以對讀書好的少年郎都十分賞識,問過幾句後,發覺長楓侃侃而言,出口成章,而長柏卻惜字如金,一派虛涵若谷,齊大人忍不住對盛紘言道:“貴長公子端的一副當年王家老大人的品格。”

  他口中的這位王家老大人便是王氏的亡父,長柏的外祖父。

  這位王家外祖父當年是屈指可數得了善終的能臣幹吏,歷經三朝不倒,低調沉穩,無論高起低落都榮辱不驚,無論伺候哪個皇帝,就算一開始有心結,最後都不得不欣賞重用,堪稱一代人傑。很可惜,王家的幾個舅舅才幹學問都並不出眾,但憑著祖萌和皇帝的顧念,還是穩當的做著官,讓盛紘好生羨慕。

  其實長柏的樣貌酷似盛紘,但秉性卻奇異的轉了彎,拷貝了四分之一血緣的外祖父,盛紘雖然不是很喜歡王氏,但對她帶來的優良基因十分滿意,不過當他面對形神皆似自己的次子長楓時,心qíng不免又有些微妙的變化。盛紘道:“若真像了泰山老大人便好了,就怕只是畫虎不成。”不論多滿意,父親嘴裡往往吐不出兒子的象牙來的。

  盛紘和齊大人扯著長柏回憶起王老太爺的音容笑貌,王氏和平寧郡主扯著如蘭說話,王氏三句話不離本行,忍不住誇起自家女兒這兒好那兒好來了待到王氏夸如蘭夸到針線時,郡主眼光閃了閃,瞥見一旁幼小嬌憨的小明蘭,心裡一動,忽道:“我正要說這個呢;說起來我要謝謝你家六姑娘了。”

  王氏呆了呆,平寧郡主笑著把齊衡招過來,齊衡看見坐在一旁的明蘭,小女孩正一臉茫然,齊衡好笑,便細細說了原委;那日盛老太太吩咐明蘭給長柏做些活計之後,明蘭立刻貫徹執行,她打聽了考場之內所有的衣物都不能是夾層的,又想到秋深天寒,便從庫房裡找出一大塊厚絨來,細細裁開了,做成一對從腳尖一直套到大腿的護膝(類似長筒襪),誰知叫某天來蹭飯的齊衡看見了,覺著好玩,便也要了一對,在奉上一本絕版的《鏡花錯針譜》後,明蘭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剛到濟南前兩日還好,誰知開考前一日天兒忽的陰冷起來,坐在那石板搭的號舍裡頭,一股子寒氣就從腳下蔓上來,虧得有六妹妹做的護膝,一點兒也沒凍著。”長柏這時也過來了,站到王氏身旁,溫言道。

  郡主笑道:“衡兒,還不謝謝六姑娘,她小小年紀就這般伶俐,真是難得。”

  齊衡撇了撇眉毛,道:“謝是要謝的,可帳也是要算的。”

  “什麼帳?”如蘭驚疑不定的去看明蘭。

  齊衡走到明蘭面前,哼道:“你在我那護膝上繡了什麼?”

  明蘭把小手一攤,無辜道:“沒什麼呀?考場裡不准有字的,我就繡了個記號在護膝上,免的丟了呀。”

  齊衡笑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就知道你個小丫頭會賴!”然後轉身對一個小丫頭吩咐了幾句話,轉過來繼續說,“她在則誠兄的護膝邊上各繡了一顆小小的松柏,端的是蒼勁挺拔,可是她在我護膝上繡了……哼哼……”

  這時那小丫鬟回來了,齊衡接過丫鬟手裡的一團毛茸茸的物事,拿到眾人面前,只見疊的好生整齊的一團絨布上閃著一小片東西,眾人湊上去瞧——上面端端正正繡著一隻小小的金元寶,圓滾滾胖嘟嘟,憨態可掬,甚是有趣。

  王氏失笑道:“這是何意?”

  郡主娘娘倒是明白了:“哦,衡哥兒字元若,元寶的元,你便繡了這個?”

  明蘭紅著臉點點頭,一小下一小下的縮到長柏背後去,長柏也很講義氣的擋在前頭。

  大家看看俊秀飄逸的齊衡,再看看那隻肥頭大耳的小金元寶,頓時都笑了起來,連如蘭和墨蘭也捂著帕子笑著,小長棟掩著小嘴咯咯不停。

  齊衡故意捏了把明蘭的小耳朵,道:“即便我比不上你兄長,也不至於像只金元寶呀!小丫頭,你偏心偏的沒邊兒了!瞧我以後還給不給你帶好玩的!”

  明蘭被當眾揪耳朵,白胖的一張小臉窘的漲紅,用力扯開齊衡的手,拼命爭辯道:“你字裡面的元,元寶的元,不都是一個字嘛!金元寶那麼大那麼胖,可費了我不少金線!你不喜歡金元寶,那我下回繡元宵好了!”

  眾人幾乎笑倒,那邊的齊大人和盛紘也聽見了,盛紘指著明蘭笑道:“你個小丫頭,都快胖的跟元宵一個樣兒了!”

  明蘭一邊捂著耳朵,一邊賣傻裝乖,偷眼去看王氏,發現她似乎並未不高興,有些放心,再去看如蘭和墨蘭,卻見她們臉色略有僵硬;明蘭心裡一沉,她很清楚,她扮演無知孩童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第29回 沒有人能為她遮風擋雨一輩子,這世界終得她自己去面對明蘭很清楚,自己住在壽安堂的好處不單是吃穿用度的提升,而是一種舒暢的生活節奏,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可以嬌憨自在的過日子;在壽安堂住了這些年,明蘭從來不曾受到過王氏的刁難,和兄弟姐妹更是沒說過幾句話,每日和盛老太太膩在一塊兒,在她跟前讀書寫字或做針線,晚上便睡在老太太的隔壁。

  如蘭每次心裡不平衡時,也想給明蘭尋些麻煩,可如果她要找明蘭,必得經過重重關卡,壽安堂大門,正屋裡的房媽媽,梢間裡的崔媽媽,待她一路殺進梨花櫥逮住明蘭,盛老太太就在隔壁念經,她又如何找茬,連給王氏請安都被老太太推說年紀小身體不好給暫免了。

  自從搬進壽安堂,再無一人給明蘭受過氣白過眼,盛老太太對她的種種維護,明蘭心裡一清二楚,也萬分感激,可是隨著墨蘭搬入葳蕤軒,明蘭知道這種愉快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姑娘們漸漸大了,該有自己的屋子了,葳蕤軒如今還空著一處,不如讓明蘭搬過去,也好讓她們姊妹多相處些日子,回頭嫁了人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見。”長柏中舉回來後一日,王氏來請安時,笑著對盛老太太說道。

  在裡屋寫字的明蘭聽見了,心裡咯噔一聲,看了眼炕幾對面正幫她磨墨的丹橘,她也是一震,外間一時無聲音,只有盛老太太低低的咳嗽聲,這時房媽媽笑著說:“太太說的是,昨兒個老太太還同我說該讓六姑娘自個兒住了;……可是,太太也知道,這些年虧得有了六姑娘,這壽安堂熱鬧活泛許多,老太太身子雖說好些了,可這要是……”

  房媽媽拖長了聲音,王氏神色有些尷尬:“倒是我疏忽了,自然是老太太的身子要緊;只是叫別家知道家裡就明蘭沒自己屋子,還以為我刻薄明蘭呢……”

  房媽媽忙接過話:“太太說的也有理,不單她們姐妹要多處著,姑娘大了也得學著管自己的屋子,沒的老膩在祖母身邊長不大的;是以老太太說了,不如就將壽安堂東側空著的那排屋子收拾出來讓六姑娘住,那兒離壽安堂和葳蕤軒都近不是?”

  這個提議十分和諧,王氏同意了,立刻指揮人手收拾屋子去了,明蘭惴惴的從裡屋出來,走到盛老太太跟前,低著頭拉著祖母蒼老的手,搖啊搖的,盛老太太把小女孩拉上炕chuáng,心疼的摟著,良久方道:“你總的學著自己過日子,怎麼管制丫鬟婆子,銀錢收支,和兄弟姐妹們來往,……祖母不能擋在你前頭一輩子啊。”

  明蘭抬頭看著盛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灰濁老邁的眸子,只覺得心裡一酸,怔怔的掉下眼淚來,埋到祖母懷裡:“……明蘭會乖乖的,一定不給祖母丟人。”

  ……

  小姐住的繡樓多是南方特產,北方人素喜高闊慡朗,所以流行獨立小院,壽安堂東側那處小院原先不過是個賞雪看湖的別院,規模不及葳蕤軒一半大,王氏連著收拾了三次,盛老太太看了都不喜,說太過簡陋不適居住。被盛紘知道了後,立刻請了泥瓦木匠將那小院裡外整修了一邊,重新粉刷油漆修葺,足足弄到過年盛老太太才點頭,發話等開年便讓明蘭搬過去。經過這一折騰,盛府上下都知道六姑娘明蘭是盛老太太的心頭ròu,便是搬出了壽安堂眾人也不敢怠慢輕視。

  因為這個緣故,這個年明蘭過的格外抑鬱,給祖宗牌位磕頭時淚眼汪汪,看著煙花都會平白掉兩顆淚,日日扭著盛老太太不肯放手,連睡覺都賴在祖母屋裡,常常睡醒了臉上都是濕的,盛老太太每每瞧見了也是一番嘆息,卻並不言語。

  出了正月,老太太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房媽媽點齊了兵馬,將明蘭的一幹事物打點清楚,浩浩dàngdàng的搬家去了,明蘭拜別了盛老太太,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壽安堂,這個世界她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避風港灣,那裡有全然無私關心她愛護她的祖母,可是,這世上沒有人能為她遮風擋雨一輩子的,這世界終得她自己去面對。

  搬新家的前一天,明蘭捧著新做好的扇套去找盛長柏,請他給她的小院題個名字,其實她倒有一肚子的好名字,什麼‘瀟湘館’‘蘅蕪苑’‘秋慡齋’‘稻香村’‘蘆雪庵’,一個比一個文縐縐的,只是想起那些薄命女子的下場,覺得還是不要觸這個霉頭的好。

  長柏哥哥收了潤筆費,立即文思泉湧,大筆一揮——暮蒼齋。

  暮蒼齋有三間坐北朝南的大屋,正中被明蘭做了正堂,充當客廳,左梢間做了臥室,右梢間做了書房,大屋兩側各一間耳房,前後再兩進抱廈,供丫鬟婆子們住;這地方十分臨近壽安堂,基本上被壽安堂外的園子包裹來裡頭,一條迴廊連接兩地,如果這裡明蘭慘叫一聲,那裡盛老太太立刻就能聽見趕來救火。老太太用心良苦,明蘭十分感動。

  盛家六姑娘的基本配備是崔媽媽一名,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四至六名,外屋的雜役小麼兒不等,比墨蘭如蘭的排場是差遠了,不過暮蒼齋原就小,明蘭又怕人多是非多,樂得頂著謙虛的名頭不添人;況且盛紘素來重官聲,不肯弄出驕奢之風,是以盛家小姐的月例銀子是二兩白銀,不過這是明面上的帳,事實上如蘭有王氏資助,墨蘭有林姨娘贊助,盛老太太也每月給明蘭另行送錢,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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