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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不疑的心早痛的麻木了,眼前閃過如山嶺般高大的父親轟然倒塌的情形,短短一瞬間,他父慈母愛手足和睦的童年就結束了。

  “那時我們已被圍困很久了,城內什麼都缺,果腹的,禦寒的,都不夠了。好在背靠旬陽山,城內水源還在。那日晌午,阿狸拿了兩枚杏子來炫耀,說要換了我的衣裳出去玩,因為姑母總關著他——我已經許久沒吃到新鮮果子了,便答應了他。”霍不疑的聲音越來越低。

  皇帝胸口隱痛。

  豐縣霍氏本是富甲一方的人家,不論外面如何天災人禍,霍家何曾短缺過什麼,霍翀的幼子竟連個杏子都饞,可見當時圍城如何艱難!

  恍惚間,皇帝想起了霍翀臨行前問自己的話。

  “陛下前去迎擊蒼虎軍,需要臣在後頭擋住蠻甲賊多久?”

  “去路一個月,來路一個月,排兵布陣半個月,滿打滿算三月足矣!”

  “蒼虎軍多是被逼反的綠林好漢,且幾位頭領並不能服眾,臣以為陛下不宜蠻力剿滅,而是連打帶消,暗中拉攏為妙——倘若能將三十萬驍勇善戰的蒼虎軍收為己用,陛下定鼎天下的基業可成!”

  “……那就少說要半年了。”

  “那臣就鎮守半年!”

  ——皇帝捂著劇痛的胸口,虎目蘊淚,恨不能時光倒轉,寧肯平定天下晚上二十年,也不願痛失義兄。

  霍不疑繼續道:“我和阿狸生的很像,他穿著我的衣裳大搖大擺的去演武場玩耍了。我吃了一個杏子,想到阿母說阿父也愛吃杏子,第二個便沒吃。我偷跑進阿父的書房將杏子放到他桌上,誰知剛放好就聽見外頭有人聲。我一個慌張,鑽到書架後面的暗閣里去了。”

  “進來的是阿父和凌益。聽他們說話,我才知道阿父前日在城頭上受了傷。阿父說是小傷,其實傷勢不輕,可為了怕動搖軍心,也為免阿母擔憂,阿父誰也沒說,只讓李叔父偷偷給他裹傷,誰知竟被凌益瞧了出來。凌益略通醫術,自告奮勇替阿父療傷。”

  “阿父對凌益很不耐煩,叫他趕緊帶人上城頭,別老是躲在後面,凌益滿口應了。我看著他站在阿父背後,一針針的縫合父親的創傷裂口……”他面露痛苦之色,“然後凌益袖中閃了一下,滑出了一柄匕首——他一刀割斷父親的喉嚨,父親喊不聲來,只能捂著喉嚨看凌益,然後倒在了血泊中。”

  皇帝悲戚的痛呼一聲,掩面而哭。

  “凌益得手後沒有立刻出去,在父親的書房翻找了一會兒,然後割走父親的頭顱,藏在懷中溜走了,走前還在書房放了把火。我躲在暗閣中,以為要被燒死了。好在那幾天陰雨潮濕,凌益身上又未帶火油,是以書房只燒了一半。”

  “暗閣是用青磚砌的,還有延伸到後面的通氣口,但我還是被煙火熏暈過去,等醒來時外面已是天色全黑,廝殺陣陣,屍橫遍地。”霍不疑想起那噩夢的一夜——

  滿地的屍首和鮮血,衣衫不整的婢女和肢體殘缺的家丁,那個會在他衣裳上繡花的漂亮婢女為何被斬去四肢全身赤裸,那個成日想著要進軍營的小侍衛為什麼少了一半腦袋,肚腸流了一地……他的阿母呢,三個阿姊呢,對了,還有兩位兄長,他們是少年英雄,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小的阿猙聽見另一頭傳來廝殺聲,他回頭,看見霍君華在一群侍衛的保護下到處找尋兒子,她一聲聲喊著‘阿狸,我的阿狸呢,你在哪裡啊……’

  這時,霍君華看見了穿著阿狸衣裳的侄兒,他也看見了素日不大和氣的姑母,姑侄倆呆愣對視。一名侍衛邊抵抗逼殺上來的敵人,一邊高喊:“夫人,小公子找到了!”

  小小的霍不疑正要大喊‘姑父殺了阿父’,霍君華忽然大叫一聲,撲上來緊緊抱住自己,然後又哭又笑的喊著‘阿狸,阿母終於找到你了,我們快走,城已經破了’!

  當時他就呆了,哪怕全世界都將他和阿狸認錯,姑母也絕不會!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明白這時候自己絕不能喊破,便由著霍君華將自己抱走了。

  “凌益這狗賊,打仗不行,陰謀詭計倒是靈光。”三皇子冷笑一聲,“真該叫那些睜眼瞎看看凌益的絹帛信函,領教領教什麼叫‘算無遺策’!”

  要算計一座堅固防守的城池,需要多少人手,多大權柄?其實很多人都想錯了,只要沒人防備你,稍微在關鍵處倒些毒汁就夠了。

  ——從霍不疑與三皇子的各自敘述中,少商漸漸還原了當年的真相。

  霍翀原本只帶著軍隊,可是那座城池本就是剛從敵賊手中奪來,人心不穩,於是他只能將闔家老幼都帶到城中,以示同生共死的決心。經過兩個月的整頓,查找細作,清點人口糧食,貶斥奸商,城內人人敬服霍翀的人品本領。

  隨著半年約定之期將屆,援軍始終沒有音訊。城中兵困馬乏,將士傷病累累,而城外的二十萬蠻甲軍也已折損了一多半,此時雙方都殺紅了眼,誰都知道破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時,於是凌益便動了心思。

  那座孤城有四處城門,由霍翀手下四大家將鎮守,其中一位李副將恰巧受傷未愈,霍翀便露出讓凌益頂上的意思。刺殺霍翀後,凌益拿著霍翀的令符前去接管城門,原先的守將便毫無懷疑的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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