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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少商抱著一疊綿密的竹簡去縣衙前堂找凌不疑,猶豫道:“……你們真覺得顏縣令是投敵叛逃了嗎?”

  凌不疑手上拿著一卷小小的絹帛,梁邱起站在他身旁,也是一般的神色凝重。

  凌不疑聞言,柔聲回道:“你怎麼了,發覺了什麼。”

  少商拿出一卷長長的細麻布匹,展開給凌不疑看:“顏縣令施政勤勉,這些年來鼓勵農桑,興辦鄉學,還挖了三條水渠鋪了兩條路……你看,這是他最近打算開墾的兩處坡地,裡頭條條框框寫的多麼齊全。他若是立刻要走了,還籌劃這許多做什麼?”

  “然後呢。”

  “我思來想去,覺得應該去問問當初賺開城門的那位馬將軍,他到底是怎麼拿到顏縣令的印信和令符的。”

  凌不疑微微嘆息,拉女孩坐到自己身旁:“我要告訴你兩件事,都是壞消息。第一,昨日壽春城破了,崔叔父大獲全勝,生擒彭真。”

  “這是好事啊。”少商展顏一笑,“傷亡不大吧。”

  “傷亡不大,可偏偏你想找來問話的那位馬榮馬將軍卻死了。”

  梁邱起補上一句:“據聞是冷箭射死的,當場斃命。”

  少商變了臉色,心頭烏雲密布。這種陰謀的既視感太強烈了。

  凌不疑繼續道:“第二件,李逢的家小也死了,原來他們那日當夜就離開銅牛縣了。我讓梁邱起分兵幾路沿途打聽,終於有人見過那婦人和幾個孩兒另奴僕護衛數人。然後我們在城外一處山坡下發現了他們被草草掩埋的屍首,一應財物都被搜刮一空,應想叫人以為是賊匪所為。”

  少商附到凌不疑身旁,緊張道:“你也覺得不是賊匪所為?”

  “巧合太多,很難不生疑竇。”

  “那現在怎麼辦?”少商困惑道,“一切線索都斷了麼。你們有沒有查看過李逢婦人的屍首,有沒有……”

  “什麼都沒有,屍首,衣物,車輛行李,什麼都沒有。手腳做的乾淨極了。”凌不疑露出一抹自嘲之意,“我還讓人去打聽那日李逢婦人探監出來,到當夜逃離銅牛縣之間,她見過誰,留下過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有。李逢本是外鄉人,來銅牛縣上任不久,那陣子又正值馬榮剛接管銅牛縣,縣裡人心惶惶,更無鄰舍敢與她攀談。”

  “哪裡都沒去?”少商有些絕望了。

  凌不疑去看梁邱起,梁邱起想了想,答道:“只去了一間當鋪,當了塊玉珏,還與當鋪眾人吵了一架。”

  少商笑了笑:“我這兩日四處打聽,大家可都說李逢的妻子沉默寡言,脾氣甚好。看來她是為了籌措盤纏,也顧不得好脾氣了。”

  梁邱起道:“據聞那婦人翻來覆去的說,玉珏是她當亭長的君舅留下來的,至少要一千錢,可當鋪卻說玉珏水色不好,頂多三百錢。於是就吵了起來,店中許多人都聽見了……”

  少商倏的立起,氣勢萬千。

  梁邱起停住了嘴,凌不疑好笑的去看她:“你發覺了什麼?”

  少商雙眼亮晶晶的:“李逢是遺腹子,他的父親年及弱冠就意外身死。李逢是由族人養大的,他的父親也根本沒當過亭長!”

  凌不疑瞬時反應過來:“梁邱起,你找人往顏忠離去的方向搜尋,若是有亭子,就地挖掘!”

  梁邱起抱拳稱喏,隨即領命而去。

  少商的心砰砰跳,覺得有什麼事情終於可真相大白了。

  坐臥不安的等了大半天,眼看天色漸黑,總算有飛騎回來傳信——找到了,就在銅牛縣城外八十里處的望峰亭。

  這次不但少商要跟去,連尹縣丞和班嘉等人都要跟著去看。

  到了那座依山而建的望峰亭,漆黑寒冷的夜色下,遠遠近近的夜梟發出悽厲的叫聲,四周的侍衛將卒都舉著高高的火把,沒人言語,宛如一場靜默詭異的祭祀儀式。

  亭前已經掘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裡頭是橫七豎八的黑紅色屍首,一共十二具,顯然是殺害後焚燒。

  雖然面目已無法辨認,但骨骼尚在,仵作查驗後得出結論:六旬老婦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兩名,四十左右婦人一名,三十不到的婦人兩名,不到十歲的孩童兩名,另兩名青壯年和兩名少女——剛好符合顏家六口,一老僕,一傅母,兩個婢女,兩個護衛。

  尤其是那名六旬老婦,左手竟有六指,正是顏忠老母的身體特徵。

  少商心中害怕,微微退後一步,側頭看見凌不疑面如冰霜,雙目卻比周遭的火把還明亮灼人。她推推他:“你……現在是不是都想明白了……”

  凌不疑側身低頭:“你還記得我們從驛站啟程前,曾細細詢問萬家老僕留在都城時曾去哪些地方麼?”

  少商點點頭:“韓家,林家,萬伯母的娘家……其實伯父與都城裡的顯貴並沒有多少交情,也不會貿貿然的讓阿福去送禮。”

  “你還漏了一家。”

  “誰家?”

  “你們程家!”

  少商一怔,笑出聲來,聲音卻莫名的乾澀:“我家的禮伯父早送過了,阿福那陣子忙的很,並未再來過我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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