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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她倔強也好,說她牛心左性也罷,但這世上總還需有一人還記得那個無辜病逝在鄉野的小女孩。那個女孩的死有間接和直接的原因,可程母絕對罪責難逃。十年間,程始夫婦曾多次派人來接女兒,都被葛氏和這老太婆擋了回去。

  這老太婆比蕭夫人更不堪,蕭夫人好歹還占了個大義名分,是為了家族奮鬥云云,可程母卻是純然出於自私自利,哪怕孫女從鄉野久病後回來也不見她有半分歉意。憑什麼她稍微擺個低姿態,露些示好之意,少商就要顛顛的去和好?!

  年紀大了不起嗎,只要不死,誰都會老的!所以她不會原諒,絕不原諒!

  ……幽回清亮的笛聲響起,如同蝶兒在春日的枝頭上顫顫一東,帶落花瓣幾片,旋即拍脆弱嫵媚的蝶翅飛入花海,徒留絢爛麗影,芬芳一地。

  程始閉眼傾聽,臉上總算露出笑容。說來可憐,作為長子,他非但沒繼承到親爹一丁點的美貌,連藝術細菌都沒染到幾毫。

  曲至一半,程詠已叫僮兒搬出心愛的長琴,程少宮從腰間取下一枚精緻的黑陶圓塤,前者撥弦,後者按住塤孔吹起,雙雙合到少商的笛聲中。

  程頌不會樂器,但有一把能讓聲樂系教授搶破頭的好嗓子。他略一試音,少商被驚艷了。好傢夥,低音至少能到C#2,高音起碼也有G4呀,更兼之聲域清亮宏偉,餘韻悠長。

  兄妹四人起初不甚合拍,然而不過片刻就能湊成調子,端雅的琴聲,古樸的陶塤,清亮的橫笛,加上響徹屋宇的寬闊歌聲,迅即匯合成一曲英邁熱忱的《載馳》——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程始搖頭而笑,再也生不起氣來了。

  程姎坐在一旁輕輕擊節打拍,面露艷羨之色。其實她也學過琴與瑟,但彈的不大好,時有凝澀之態,哪敢像堂兄妹這樣在人前大方的獻技。

  蕭夫人凝視廳堂中央的四個兒女,男孩挺拔剛健,女孩雪膚花貌,都那麼聰慧健康,靈氣洋溢。她忽起了個念頭,如果當年她哪怕撕破臉也要將女兒一起帶走,是不是許多年前就能看到這麼一幕了。

  一曲終了,程母淌下眼淚來,悲傷不已,喃喃著:“……若你們大父還在就好了,他沒生在好時候,一輩子沒能有個知音,就那麼孤孤單單的去了。若能看見你們今日這樣,他怕是能多活幾年……”

  堂內眾人俱是默然,程始上前輕聲勸慰老母。

  少商撇撇嘴,不以為然。聽聞過世的程太公對程母冷暴力了幾十年,直到過世都沒給老妻一個好臉色,沒想程母卻依舊對他情深一片。‘我愛你,與你無關’,聽起來很高尚感人,少商覺得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重逢趴體結束,侍婢們服侍著各自主家回到居寢,少商打著哈欠跟在程始夫婦身後——誰叫她的閨閣小院和爹媽屋子離的這麼近!

  眼看要分岔而走,程始忽回過頭來,對女兒沉沉道:“嫋嫋先別回去,到我們屋裡來。”

  少商心裡咯噔一下,她又闖什麼禍了?剛才這麼感人的藝術薰陶後還惦記著訓斥孩子這種煞風景的事,老爹果然是個沒天分的!

  “阿父,今日城門戒嚴,難道您和阿母不用好好商討一番嗎?”

  進城後氣氛也明顯不對,哪怕走的偏道也過分冷清了。此時天氣已漸漸轉暖,平日裡充斥在榆陽里的商販叫賣聲和點心鋪子的香氣全然不見了,只餘下光禿禿的石板街道。

  誰知老程同志陰陽怪氣道:“你急什麼,人家凌大人都沒提點半句,顯見與我們家無乾的。”說完這句,他就拉著蕭夫人率先往前去了。

  少商無奈的跟上。媽噠,當小孩就是沒人權!

  程始夫婦居處的內堂,青蓯已備好高燭和醒酒潤腸的清湯,然後清退侍婢,自己守在緊閉的門旁,膝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竹編小籃,心不在焉的做著針線。程始夫婦一左一右跪坐在上首,女孩獨坐下方正中。

  “你先給我說說這幾個月都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不許漏下一丁點!”程老爹一口飲盡清湯,將碗盞用力頓在案几上,先把氣勢做足再說!

  “全都要說嗎?這可有好幾個月呢!”少商吃驚。

  程始啞然,又大聲道:“別的以後再說!先說凌不疑,你和他究竟怎麼相識的,見過幾次面!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個呀。”少商絲毫沒被嚇到,還閒閒道,“這些叔父和叔母都知道呀?咦,他們沒告訴您麼。阿父呀,不是做女兒的說您,您一定是見面就忙著訓斥叔父。好了,人家什麼都不說啦。所謂恩威並施,恩在前威在後,叔父也老大一個人了,你要用春風化雨般的手足之情感化……”

  “好了!”蕭夫人聽不下去了,用力拍在案几上,“好好說話!”

  少商呵呵笑著:“阿父,阿母,我保證什麼都說。不過有些事嘛,聽著不大入耳,你們要是怒起來,又要打我怎辦?”

  程始嘆氣道:“行,你但言無妨。絕不打你!”

  “也不能罰我!我和阿垚約好了要做許多事呢,可不能天天關在家裡罰抄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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