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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通就算了,少商本不是多情的性子,便悠悠然的繼續沿著街邊漫步觀燈了。

  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程家一行人走到街角一處岔口,領導階層發生意見分歧。

  程始聽到那頭傳來熱火朝天的喝彩叫好聲,提議去看雜耍鬥技;蕭夫人卻看見前頭不遠處的鳳始樓里燈如白晝,人聲鼎沸,是以要去聽儒生們論賦談經。夫妻倆對峙而站,故作昂頭瞪視對方之態,卻遮不住滿眼的笑意。

  程家眾人十分上道,齊齊側過幾步,十分乾脆的選邊站——桑氏,少商,程頌及築謳二童站到程始身後;程承,程止,程詠,程少宮及程姎站到了蕭夫人身後。

  兩派人馬楚河漢界,壁壘清楚。

  唯獨程母十分為難。

  感情上,她想和不久又要離家赴任的小兒子一處呆著,理智上,她想看雜耍鬥技,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糾結了半隻雞腿的功夫,她決定壓抑感情,跟隨理智。

  程承猶豫道:“謳兒還小,怕給兄長添麻煩,不如隨我們吧。”畢竟雜耍處人多,難以照顧。

  程小謳急了,趕緊抱住程築的胳膊,奶聲奶氣道:“不要!我要和四兄一道走!”

  幼兒園小班看小學一年級生,本就是各種偉光正。何況這些日子,程築領著他滿府玩耍,捉蚯蚓,鬥蛐蛐,刷木劍……從前葛氏這不許那不許,如今一氣全補上了,堂兄弟倆簡直如膠似漆,恨不能晚上都睡在一起。

  程築意氣風發,大剌剌擺出兄長派頭,挺起小肚皮:“那你可要聽我號令!”

  程謳學著軍中的抱拳姿勢,圈起短胖胳膊,大聲道:“喏!”

  程始瞥著妻子,故作得意:“這位女君,你方可不如我方人多勢眾吶!”

  少商很想提醒他,其實只多了一個。

  蕭夫人眉眼含笑:“君姑年老,孩兒年幼,而我方皆少壯,若大人待會兒遇上尋釁的,高呼一聲,我等一定來救。”

  程家眾人齊聲大笑,就此分頭而去,只有程止一步一回頭的看著桑氏,喃喃著‘不如我還是跟去照看兩個小侄兒……’,蕭夫人見不得他這沒出息樣,使了眼色下去,隨扈的家將直接上前將程止一把架走,聽著弟弟哎喲連聲,程承在後面放聲大笑,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程姎見父親這樣有興頭,生平第一次對盼望母親返家的願望產生了懷疑。事實就是,自從葛氏走了,父親的頹唐之氣漸消,一日日振奮開朗了。

  她忽然好生羨慕少商的果決明利,遇人遇事從不糾結猶豫,倘若是她遇上這事大約片刻就有了主張,不像自己……

  被羨慕的程少商此時正興奮的臉頰通紅,望著那些伎人在高高的繩索上跳躍來回,在空中騰翻自如,一忽兒顛盆,一忽兒倒缸——她從未這樣近距離觀看過。

  還有表演噴火吐霧的,程母湊的太近,幾乎燎到頭髮,程始趕緊將老母拽回來,又叫隨侍的武婢牢牢拉住,自己將程小謳舉過頭頂架到肩上,程頌也想學樣,不料程小築可沉多了,他一個趔趄,兄弟倆險些齊齊倒栽蔥,逗的桑氏和少商哈哈大笑。

  眾人大呼小叫的喝彩聲中,大約只有桑氏最淡定,她笑著與少商講些閒話,少商一面叫好,一面疑惑的問她為何不去鳳始樓,話說桑氏可是個十足的文化人。

  誰知桑氏戲謔道:“見一個酸儒就夠叫人暈頭轉向了,見一樓的酸儒,豈非得昏死過去。”

  少商捂嘴而笑。

  程家眾人,她最喜歡的人里如今要加上一個桑氏。雖為長輩,但二人日常談笑宛如平輩,她上輩子和室友都沒這麼投契過。剛見時還覺得桑氏路人長相,但如今卻知道她性情隨和,風趣聰慧,屬於相處越長越叫人喜歡的類型。三叔父真撞了大運!

  她湊到桑氏耳邊,大吹法螺:“我三叔父當初怎麼娶到您的,您簡直就是牛刀,配他綽綽有餘!”

  桑氏笑的耳畔叮噹,屈指去敲少商的額頭——居然敢說她三叔父是那啥!

  那邊廂,倒栽蔥兩兄弟終於鬧翻了,程小築懟不過程頌,便來拉桑氏過去評理。少商沒有跟過去,慢慢退出擁擠的人群,站到一邊,等待家人看完熱鬧。

  佇立街旁,少商將身上厚絨絨的連帽斗篷裹緊些,側臉挨了挨那柔軟細膩的雪白獸毛,看這花市燈如晝的盛美景致,心中歡喜之極。前世她看過霓虹如織,看過煙花遮天,看過更擁擠的人群,更繁華的集市,卻從未有今天這樣的感動。

  她仰頭望去,星空寧靜深邃。死過一次,方覺生命可貴,這次她定要細細品味生活中的每一分美好,再不辜負這錦繡年華。

  正想著,她忽覺有異,連忙回頭四望。

  只見五六丈遠處的樓檐下垂掛著數盞朱紅色的圓燈籠,燈籠下站著一位素衣青年,肩堆鶴氅,雙手負背,身架高挑頎長,全身只有衣帶和發色如墨般漆黑。這樣喧鬧的燈市人群,他就那樣靜靜站著,連同身旁七八個身披重甲的護衛,俱是靜默沉立。

  少商極目去看,可這人個子太高,面龐被懸掛在樓畔的一盞走馬燈遮去一大半,光影浮動游移,胭脂色旖旎的燈火染在他淡漠的曲裾長袍之上,艷極清極,風雅透骨。

  他所站之處少商適才也經過過,記得那盞走馬燈上繪製的是闔家團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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