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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夫人忍俊不禁,終於哈哈笑出聲來。

  第15章

  蕭夫人既決定擺正心態,說干就干。她想著,既然這個女兒在葛氏那樣心術不正的人身邊長大,必得從頭教起,輪才不如先正心性。

  她第二日就給少商送去十餘筒竹簡,分別是四卷《急就章》,四卷《凡將篇》,另數卷《倉頡篇》。不知是因為臨近歲末不方便,還是這個時代根本沒有請家教的風俗,總之蕭夫人沒給少商專門找夫子,平日青蓯夫人和程少宮誰空了就來教幾個字,倒是日日不綴。

  有時蕭夫人也會紆尊降貴來指點少商握筆的姿勢,並表示學完這些,就要開始背誦基本典籍,儒家道家縱橫家,詩經楚辭司馬賦,制香標花投壺蹴鞠,各色都有,這樣才不失為一個合格的高門淑女。

  少商心中不以為然,她已決意將來要吃自家的飯,真正想學的根本不是這些,識字還好,可那些什麼典籍……更何況,識字也不耽誤學實務呀。忍了兩日,她終於忍不住道:“書不妨慢慢背,女兒如今更想懂些經濟之學,庶世之務。”

  誰知蕭夫人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讀書明理是萬事之根本,書讀明白了,為人處世何愁不能有所成就。”

  少商此時方明白當年楊小過的痛苦:你急著要學武功立命安身,她卻不慌不忙讓你背道德文章,真有一日挨起打來哪個靠得住!少商不是沒跟大靠山程始提過,不過蕭夫人引經據典一套套的,程老爹也扛不住。於是,她只能繼續背書識字,足不出戶,嗚呼。

  不日,外面下起鵝毛大雪,北地高闊寒冷,雪花落地不化,地上很快積出一片厚厚絨絨的雪毯,罩得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仿若麵粉磨坊一般。

  程家兄弟父子幾人這日難得不出去訪友應酬,便一家人像當年寒微之時般圍坐在火爐旁談笑飲酒,說到高興處,程家三兄弟還以木箸敲著酒卮高唱家鄉小調,歌聲或粗獷或清亮,聲線盤旋繞柱,唱到興頭處蕭夫人和桑氏也來和聲相應,眾人唱的趣意叢生,便連外面巡掃的侍僕都相視而笑,小輩中只有程姎能跟上幾句,其餘便只能笑著拍掌擊桌。

  程母自己是個音痴,半句調子也唱不准,如今看兒孫滿堂,其樂融融,高興的不行,連兩個不順眼的新婦也不挑剔了。誰知此時,侍婢忽來報:葛太公來了。

  程承舉在半空中正待敲下的木箸啪嗒一聲掉在食案上,面上一片驚慌。

  眾人面面相覷,俱不知所措。

  程始雖遣人去葛家告知一切事宜,但以為至少要到正旦之後才會來人,誰知如今離正旦只四日了,葛太公倒親自來了。程承手足無措,站起身時連酒卮都打翻了,只有程姎在聽說葛太公帶著長子長媳一道而來時,眼睛一亮,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葛太公鬚髮皆花白,身形富態,衣著簡樸,大約因為趕路匆忙面上儘是風霜之色,身旁一左一右由長子長媳攙扶著,這家三人皆是面龐溫雅,言語溫和,屬於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好人的那種長相,少商簡直無法聯繫起滿身陰瑟戾氣的葛氏。聽蓮房說,葛太公還帶了十餘輛大車,似是裝了一堆豬羊稻粟酒漿果乾之類的年貨。

  程母不好拿架子,趕緊出去迎接,跟在後面的程姎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越眾而出,跪倒在葛太公跟前,含淚道:“外大父,舅父,舅母!”

  葛舅母連忙上前扶起程姎,當時眼眶就濕了,滿眼慈愛之色掩都掩不住,撫著程姎的面龐,喃喃道:“……我們姎姎長高了,好看了許多。”

  程姎又哭又笑,摟著葛舅母不肯放,恨不能將腦袋鑽到她溫暖的衣襟中,乞舅母就此把她揣著懷裡帶回葛家才好。葛舅父不好放開老父自己過來,只能不住吊著脖子來看,臉上的關切神情是只有真正慈愛的父親才會流露出來的,囉里囉嗦道,“姎姎,舅父給你帶了許多東西,姎姎別哭,別哭啊,天冷,要凍傷臉的……”其實這話頗為失禮,不過並無人計較。

  少商緩緩後退一步,臉上嬉皮笑臉之色緩緩褪去,安靜的倚到門廊邊上,把自己隱沒在角落中,直到眾人寒暄過後往內堂走去,她才慢慢走出來;低下頭,攤開捏緊的拳頭,雪白的掌心有四個深粉色的指甲印。遙望著人群行去的方向,少商轉過頭,也不管待會兒蕭夫人的訓斥,徑直回了自己的小庭院。

  ——她對程姎沒有意見,看其平日言行敦厚善良,就知道她被教得很好。

  只不過,從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世上最可惡之事,不是父母皆涼薄,而是眼睜睜的看著身邊左一對右一雙很棒很棒的父母,自己偏偏輪不上。

  ……

  蕭夫人此時也無暇管她,倉促之間,既要張羅葛家三人的客房,又要安頓葛家隨行車隊的一大拉子人;見她忙的腳不沾地,桑氏自告奮勇幫忙,去把關了許多日的葛氏從舊宅里提出來,拾掇拾掇,好還給葛家。

  葛氏因無法出門,這些日子只能吃了睡睡了吃,是以不但沒瘦,面頰居然還豐腴許多,知道家人來了後,她得意道:“你們且等著罷!我這些日子受的委屈非要個說法不可!”

  桑氏匪夷所思的看著她:“你以為汝父是為你張目來了?”別說是如今的程家,就是當初尚未發跡的程家也不曾對葛家低聲下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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