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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蘭芽雖然口不能言,剛才洞中情形卻聽得清清楚楚,想起平煜所為,喉頭都有些發哽,並不作聲,無聲任他摟著。

  兩人默了一瞬,不遠處忽然琴聲驟起,裹雜著塤聲,溪流一般汩汩湧來,漸至波瀾壯闊,勢如破竹,仿佛暗夜中生出無數利刃,凌厲無比朝平煜擊來。

  二人一凜,林之誠。

  平煜忙依照洪震霆的心法調勻內息,知道這心法最多能抵抗兩個時辰,一句話不敢說,一把將傅蘭芽背到身上,循著剛才點亮夜行燭時所見洞中景象,朝另一側甬道直奔而去。

  如今傅蘭芽失而復得,他再也不必被困住手腳。

  這些時日,他早已將南星派的百星陣和七絕陣研究得透徹無比,對這地下脈算得瞭若指掌,雖然陣法已有微妙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若他剛才沒看錯,陣眼正在狀若棋盤的甬道盡頭。

  難得林之誠自動送上門來,他只需在最快時間內找到陣眼,將傅蘭芽送出生門,隨後通知洪震霆及李攸等人前來,便可順利圍剿南星派。

  奔了一段路,琴聲越發高亢,再一轉彎,眼看甬道深處透來一點亮光,心知陣眼已找到,正要將傅蘭芽送出,那琴聲卻又如崩斷了一般驟然消失,惟余餘音裊裊。

  平煜心知不妙,奔得越發快,就聽背後遠遠傳來一個沉鬱的中年男人的嗓音,透著幾分不甘道:“將她放下。”

  平煜見生門已近在眼前,嗤笑道:“林之誠,你日日被東廠追殺,如今也是強弩之末,不如趁早跟我錦衣衛合作,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至少可保你一條性命。”

  說完,毫不猶豫提起一縱,背著傅蘭芽一把破開頭頂那道隱隱有日光灑下的生門,一躍而出。

  可剛將傅蘭芽放下,身後便襲來一股怪力。

  第70章

  平煜萬沒想到林之誠輕功如此出神入化,明明剛才琴聲還在一丈之外, 眨眼工夫便已如鬼魅般追至身後。

  抬眼往前一看, 發現他們所在之處早已越過樹林邊界,地勢微凹, 正位於林旁的一處山坳中。

  這地方極隱蔽, 林中之人若非按圖索驥,斷難發現此處藏有陣眼,顯見得林之誠在原有陣法基礎上做了改動,

  恰好風聲刮來, 送來一點輕微的動靜, 他百忙之中凝神一聽,心中一定, 猛的將傅蘭芽推遠,斷喝道:“快跑!”

  與此同時,察覺身後之人已撲抓向他肩頭, 忙作勢掉轉手中刀鋒往後刺去, 不等招式用老, 左手卻不易察覺一抖,變出一把雪亮匕首。

  傅蘭芽被推得一趔趄, 倉皇回頭一望,見有人已如靈猴一般從洞中一竄沖天,招式說不出的怪異迅猛,心知正是林之誠本人,她雖不懂武功,但單看這架勢,身手也斷非常人能比。

  情勢危急,繼續留在原地於事無補,她來不及再看平煜的情形,忙手腳並用朝山坡上爬去。

  出了這山坳,便是樹林,為免平煜受傷,她要在最快速度通知旁人,越快越好!

  聽得身後兵刃相接,搏鬥激烈,一時間擔心到無以復加,卻硬起心腸,頭也不敢回,用最快速度爬上山坡,奔了一段路,抬頭見前方林中有人急奔而過,似是聽到召喚,欲往旁處而去,忙張嘴欲喊,卻發現自己依然口不能言。

  她心急如焚,四下里一顧,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使出最大力氣揮動胳膊,欲往前擲去。

  誰知剛一揚臂,就聽林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李攸焦躁無比道:“再找不到他們,乾脆把這地底下的坑坑窪窪一把火都燒了得了!“

  秦晏殊急聲道:“點火豈不會誤傷到傅小姐?還是按洪幫主說的法子,一個一個排查生門,時間尚短,平大人和傅小姐多半還在林中。”

  傅蘭芽聽得再明白不過,大喜,忙丟下手中石頭,往前奔去。

  片刻,李攸、洪震霆及秦晏殊姐弟率領一眾人等出現在眼前,驟然見到迎面奔來一人,先是戒備地停下腳步,等看清是傅蘭芽,秦晏殊面色一松,第一個迎上前,大喜道:“傅小姐!”

  李攸和秦勇一怔,忙也大步趕至身旁,臉上都有焦急之色,齊齊出聲。

  “平煜呢?“

  “平大人呢?“

  傅蘭芽顧不上奇怪秦勇的神色和語氣,沖眾人點點頭,急惶地指指身後,掉轉身,欲引著眾人往來路走。

  “你被點了啞穴?”秦勇發現不對勁,急追兩步,替傅蘭芽解了穴。

  傅蘭芽大喘口氣,只覺喉頭仍堵著一團棉花般,說不出的哽噎難受,啞著嗓子道:“平大人帶我從陣中逃出後,被林之誠追上,現下二人已交上手,就在前方的山坳中。”

  眾人大驚。

  諸錦衣衛都知道這位南星派掌門人武功都多了得,聽得平煜孤軍奮戰,面色一變,齊刷刷拔出繡春刀,一言不發奔向山坳。

  尤其是陳爾升,雖然反應稍慢,又素來寡言,此時越發悶頭不響,一張臉憋得通紅,轉眼便追上李珉,牛犢一般跑在最前方。

  洪震霆聽得多年老朋友再次露面,怔了一下,隨即長嘯一聲,越過眾人,如飛鷂般往前而去。

  秦晏殊雖然極想將傅蘭芽單獨帶離此處,卻也不願讓平煜身陷險境,猶豫了片刻,拔劍跟上。

  只暗想著,一會無論如何要看好傅蘭芽,不能讓她被人趁亂擄走。

  傅蘭芽滿心都只有平煜,對諸人心思無暇揣測,只恨自己跑得不快,一時未注意腳下,一不小心絆到裙角,跌倒在地。

  她顧不上疼,忙要爬起,卻有人已提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

  傅蘭芽自覺此人力量極大,動作卻溫柔,抬頭一看,卻是秦勇。

  秦勇臉色蒼白,似是頗為擔憂南星派不好應對,扶起傅蘭芽,沖她勉強一笑,又往前而去。

  傅蘭芽心知以她的功夫早已可將自己遠遠甩開,卻仍時刻不忘關照自己,心中感激,強壓著滿腔憂心,低聲道:“多謝。”

  行了一段,還未到山坳處,便聽到激烈過招聲,傅蘭芽不知平煜是否在林之誠手下吃虧,心頓時高高提起,忽聽一聲悶哼,不知是誰受了傷,忙要急奔幾步,便見山坳中有人已一躍而起,落到一旁地上,趔趄了幾步,到底穩穩站住。

  眾人定睛一看,正是平煜。

  恰在此時,山坳中有一身著玄衣的男子跟在平煜身後一衝而出,片刻不讓,屈爪朝他抓去。

  而他身後,塤聲齊齊響起,原來是南星派的弟子已經匯集在一處,正紛紛從陣眼中奔涌而出。

  平煜哪等林之誠欺至跟前,咬牙翻身往後一躍,硬生生拔地而起,幾下竄上身後樹梢,而洪震霆不等林之誠使出下一招,早已橫刺里斜縱躍出,抓向林之誠肩頭。

  林之誠聽得身後拳風渾厚,顧不上再對付平煜,轉而跟洪震霆交起手來。

  平煜在樹梢辨認一番底下情形,順了順胸口繁亂的氣息,從樹梢上一躍而下,朝傅蘭芽奔來。

  李攸等人心知平煜跟林之誠纏鬥這許多功夫,斷不可能未受傷,忙要去至平煜身邊,不料剛跑兩步,南星派弟子已從山坳中殺將而出,眾人頓時被絆住手腳,只得撇下平煜,持劍相迎。

  傅蘭芽落在眾人身後,離山坳尚遠,未受所擾,迎到平煜身邊,仰頭看他,見他唇邊有血,心頭一慌,一時忘了在旁人面前掩飾,忙從袖中取出絹帕,踮腳欲替他擦拭,又急聲問:“到底傷到了何處?是不是很難受?”

  平煜不動聲色一掃,眾人都忙於對付南星派,獨有秦晏殊百忙之中不時看傅蘭芽一眼,見狀,臉上似乎帶著困惑之色,連眉頭都蹙了起來。

  平煜一點也不想傅蘭芽被人議論行止,忙不動聲色將傅蘭芽擋住,接過她手中絹帕,擦了兩把道:“無事。”

  只覺那絹帕上香氣清甜幽暖,絲絲縷縷沁入鼻端,跟她身上香味如出一轍,擦著擦著,心中靈光乍現,滯了一下,正要確認似的看向傅蘭芽,斜刺里卻殺過來一人,平煜只覺那人招式平平,將傅蘭芽護在身後,抬腿便朝那人當胸踢去。

  須臾,又有不少人前赴後繼涌到他身邊,目標直指傅蘭芽。

  平煜雖然受了內傷,對付這些鼠輩卻不在話下,手起刀落,殺得極輕鬆。

  忽然間,琴聲大起,二人抬頭一望,卻見林之誠不知何時已盤腿穩穩坐於一株參天大樹上,身形巍巍,低眉斂目撫起琴來。

  傅蘭芽頭一回得以仔細打量林之誠,見他身穿玄袍,約莫五十許人,氣度高華,眉目朗疏,看得出年輕時定有一副好皮囊,可此時神情卻說不出的陰鬱。

  再一打量,卻見他身上一前一後背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裡頭不知裝著何物。

  她看了又看,想起那晚洪幫主所說,忍不住悚然地蹙眉,難道那包袱里真裝著他兩個孩兒的遺骨?

  說起來也是費解,他兩個孩兒已經夭亡二十餘年,他日日將他們的遺骨放在身旁做何用?他如此執著,難道那藥引一說,當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思忖一番,想起一事,甚覺不解,林之誠消隱二十年,他那位溫柔賢淑的夫人又在何處?林之誠如此捨不得他的一雙孩兒,想來當年跟夫人感情必然極深厚,為何這些年他只一心要復活孩兒,身邊從未有過他夫人的蹤影?

  正想著,那琴聲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曲子卻從未聽過,只覺曲調說不出的哀怨悲悽,聲聲慢慢,直抵人心。

  平煜聽在耳里,卻是另一番光景,只覺那琴聲如利刃一般,將他原本被洪震霆護住的隱形盔甲撬開一條fèng,琴聲蘊含的無數密針順著那條fèng直扎過來。

  看得出來,林之誠已經耐性告罄,眼下已做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將全部內立傾注在這一曲上,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力克眾人。

  平煜本就已受了內傷,一時支撐不住,身形一晃,後退一步,看清形勢,揚聲道:“這曲子不對勁,那心法恐怕支撐不了多少時候,需得速戰速決。”

  李珉和陳爾升等人頓時想起在別院時商議好的圍剿林之誠的法子,忙極有默契一對眼,留下一半人馬在原地對付南星派散在弟子,剩下諸人,則紛紛縱上樹梢,前後包抄殺向林之誠。

  誰知越離得近,那琴聲越發刺耳,胸中氣息被這琴聲挑動得如同沸水般滾動起來,根本無法調順。

  平煜見狀,本打算躍上樹梢幫洪震霆解困,可一想到之前傅蘭芽掉落陷阱的情形,走開兩步,又停下,無論如何也不肯留她一人在此處,又放心不下旁人,只喝道:“不用管旁人,只需速速幫洪幫主解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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