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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見平煜依然不理會,挑挑秀眉,氣定神閒道:“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平煜執筆的動作一頓,轉頭橫眉看向傅蘭芽,正要說話,忽聽外頭有人敲門,卻是驛丁送了熱水來。

  平煜示意傅蘭芽去開門,自己則起身,走到床後。

  傅蘭芽已經有了上回被李珉堵門的經驗,一時倒也不慌,鎮定自若開了門,就見驛丁手中提著銚子,含笑站在門外。

  門開後,驛丁見傅蘭芽立在門後,想著她芽形容高貴,身形又窈窕,怕是從未做過粗活,擔心她提不動熱水,便主動提出要替她送到淨房去。

  傅蘭芽心中一跳,面上不變,含笑婉拒道:“剛才嬤嬤用了藥,身上正發汗,大人若進屋,恐怕不大方便,反正這水我只在屋中用,不必拿到淨房去,大人只管擱到地上便是。”

  那驛丁這才作罷,退了下去。

  傅蘭芽掩上門,彎腰去提那滾燙的銚子,可是她一來力氣小,二來怕銚子中的水濺出來,剛提起,便小心翼翼放下,猶豫了一會,為了慎重起見,最終打算一步三挪提到淨房去。

  誰知等她再次彎腰去提,一隻手突然從身後伸了過來,將那銚子提起。

  傅蘭芽錯愕地看著平煜的背影,在原地怔了一會,眼見平煜已將那銚子送到淨房,這才連忙提步跟上。

  平煜將熱水注入浴桶中,等忙完,將銚子放下,回頭看向傅蘭芽,語帶諷意道:“看來傅小姐是見自己的腳傷好了,想添一道燙傷,可惜咱們前路上太多麻煩,傅小姐還是少給自己和旁人添麻煩為好。”

  傅蘭芽那句已到嘴邊的謝字活生生被這句話給憋了回去,想起他整晚陰陽怪氣,當真不可理喻,一時沒忍住,抬眼看著他道:“這些道理我都懂,平大人實在不必怪話連篇。”

  平煜沒想到她竟然回刺他,本已轉身欲出淨房,又噎了一下,回頭看向傅蘭芽。

  傅蘭芽今夜接連在平煜處碰釘子,早已受夠,見狀,毫不示弱回瞪他。

  平煜跟她對瞪片刻,想起那水若晾太久,必然會涼,從鼻子裡哼一聲,拂然道:“沒空跟你一般見識!”

  大步出了淨房,走到桌旁坐下,繃著臉重新提了筆畫陣。

  傅蘭芽平復了心中的悶氣,走到立櫃旁,將包袱取下,抱到床旁展開。

  回頭小心地瞥平煜一眼,見他正目不斜視畫陣,便回頭,做賊似的將乾淨小衣找出,隨後將小衣裹在等會要換的外裳中,這才將包袱收好,放回立柜上。

  之後抱著衣裳,若無其事走到淨房。

  關門前,想起雖隔著門,沐浴時的動靜難免會落到平煜耳里,到底有些難為情,猶豫了一會,見平煜似乎正心無旁騖畫陣,根本未留意身後的動靜,想起他一向對自己嗤之以鼻,便放心將門關上,脫了衣裳,到浴桶中,撩水淨身。

  第53章

  因平煜就在外頭,傅蘭芽怎麼也無法像平日那樣心無旁騖地沐浴,每撩一次水,都覺得那聲音炸雷一般驚心動魄,想著若傳到平煜耳里,何等尷尬窘迫,動作幅度因而小得不能再小,整個沐浴過程,前所未有的匆忙和糙率。

  平煜自是萬般煎熬,手中提著筆,半晌未落到紙上,撩水聲雖小,卻聲聲入耳,一時間只覺得身上燥熱無比。

  等淨房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卻發覺身上不知何時已出了一身汗,某處變化卻半點沒有消停的意思,聽淨房門又開啟的意思,心中一驚,不得不狼狽地將筆扔到桌上,起身走到窗前,佯作無事,負手而立。

  傅蘭芽好不容易從浴桶出來,用帕子拭淨了身上水漬,系上衣裳,低下頭,再三確認沒有哪處不妥,這才從淨房出來。

  出來時,難免有幾分尷尬,極力作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緊不慢往床旁走。

  哪知剛走兩步,才發現平煜根本未在桌旁,而是立在了窗前,而且從背影來看,顯見得已在那立了有一會了。

  傅蘭芽看著平煜專注地憑窗遠眺的背影,不由有些納悶。

  晚上進屋後,她曾仔細留意周遭的景象,知道窗戶後面是一座光禿禿的小院,半點花糙也無,別說此時漆黑一片,便是白日,也毫無景致可言,也不知平煜究竟在津津有味地看什麼。

  而且剛才他不是還一本正經地要畫陣型圖麼?

  從他拿過來的陣型圖的數量來看,少說也要畫到半夜,所以他一進屋便直奔主題,片刻不停地在桌旁作畫,怎麼她不過進淨房沐浴的功夫,平煜便有心情憑欄遠眺了。

  思忖間,走到桌旁,暗暗朝桌上看去,就見桌上攤著畫到一半的陣型圖,仔細一辯,卻是平戎萬全陣和玄襄陣,她越發詫異,記得剛才她起身去沐浴時,平煜就已畫到了一半,怎麼一盞茶功夫功夫過去,依然半點進度也無。

  她以為自己記錯,正要好生再看一番,平煜卻忽然走到她身後,將那疊紙箋一把從她眼前抽開。

  不等她轉身,就聽他冷冷道:“你若無事,早些歇息,莫擾我畫陣。”

  聽聲音,比往常沙啞低沉,她一怔,正要抬眼看他,平煜卻已經側過身,避免跟她目光相碰,重新在桌前坐下,提筆畫了起來。

  傅蘭芽不得不往床邊走,走時不忘偷偷瞄一眼平煜的側臉,見他面容嚴肅,膚色卻有些發紅,鬢髮上亮晶晶的,竟有些汗意。

  她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再要細看,忽然聽到門外樓梯傳來咚咚咚上樓的聲音,緊接著,李珉的聲音在鄰房門口響起,“平大人,大夫請來了。”

  平煜猛的起身,將桌上紙筆推至一旁,看傅蘭芽一眼,示意傅她將東西藏好,隨後便快步往窗邊走。

  傅蘭芽不敢遲疑,忙將紙筆小心收攏在一起,藏到立櫃中,隨後屏息立在桌旁,細聽門外的動靜。

  片刻之後,便聽隔壁房門打開,李珉道:“平大人,大夫已經請來了,可還要給林嬤嬤醫治?”

  平煜不冷不熱道:“既來了,何妨領進房看看。”

  傅蘭芽聽得仔細,心裡說不出的詫異,沒想到平煜竟同意李珉去請大夫來給林嬤嬤看病。

  就聽腳步聲朝這處房門走來,須臾,響起敲門聲,“傅小姐。”

  傅蘭芽回過神,忙過去開門,就見門外站著李珉和許赫,另還有一位面色發白的中年男子,那人手上拎著個藥箱,滿臉無奈之色,看得出是臨時被李珉等人拘來。

  她忙請李珉等人進來,又再三向李珉和許赫致謝。

  李珉在房中立了一會,見大夫已開始走到床旁號脈,便對傅蘭芽勉強一笑道:“傅小姐,容我出去片刻,我還得有話得去回平大人。”

  看傅蘭芽的目光隱約透著憐憫之色。

  傅蘭芽原在一旁看大夫給林嬤嬤號脈,聽李珉如此說,含笑回頭看向他,打算再道聲謝。

  誰知李珉眼見傅蘭芽轉頭,生怕她察覺出什麼不妥似的,倉皇轉了身,匆匆往門外走去,獨留下許赫在房中看守。

  到了隔壁,李珉推門而入,不防見平煜正立在床旁換衣裳。

  李珉一眼便瞥見平煜換下來的褻衣後背濕了一大塊,顯見得是汗浸所致,不免納悶,也不知平大哥剛才做什麼去了,竟出了這麼多汗。

  不及多想,心知平煜正等著他回話,忙走到近前,想要開口,胸口又悶住,停了好一會,這才不忿道:“平大哥,剛才在竹城找到咱們的人,打聽才知,自從傅大人倒台,京城裡那些浪蕩子便沒少編排關於傅小姐的渾話,尤其是近些時日聽說傅大人的案子已快定案,傅小姐也即將被押入京城,那些話愈發傳得不像話,簡直不堪入耳,也不知陸子謙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了湖南。”

  平煜系衣裳的動作停住,須臾,冷冰冰道:“都編派些什麼?”

  李珉滿腔憤懣,一時未注意到平煜口吻的變化,不齒道:“不外說些什麼傅小姐是艷絕天下的美人,不忍心她流落風塵,只等她一入罪,便要贖回來做外室或是姬妾,尤其是齊國公世子、襄陽侯老四那幾個出了名的紈絝,為了搶奪傅小姐,早已豪賭了好幾回,聽說私底下還險些打起來。另還有好些難聽的話,屬下不想辱沒了傅小姐,不忍複述。”

  平煜臉色一寸寸陰了下來,靜立了好一會,牙關動了動,抬眼看著李珉,面無表情道:“這些話莫傳到罪眷耳里。”

  “那是自然。”李珉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仍慎重點頭,“傅小姐那般剛強,若是聽見這些話,就算面上不露,心裡不知有多難受呢。”

  平煜沉默一晌,又問:“陸家近日可有異樣?陸子謙是為了這些風言風語來的雲南?”

  李珉皺眉道:“陸家的事我還未打聽明白,只知道陸公子似乎早在一月前就已從京城出來,一路往雲南方向走,也不知是不是奔著傅小姐而來。”

  說罷,見平煜臉色如欲雪的陰天,說不出的難看,眸子裡更是涌動著意味不明的波瀾,忍不住道:“平大哥,這一路上,傅小姐處處周全自己,從不怨天尤人,當真可敬可佩,若到了京城,被罰入教坊司,淪落到這些紈絝手裡,真是可憐。”

  他心中不平,一時未忍住,聲音不免有些激昂。

  恰在此時,李攸領著那兩名跟蹤王世釗的暗衛,上樓來找平煜,將最後那幾句話聽在耳里。

  他立時想起那晚鄧文瑩所說的話,心念一轉,怕李珉越說越忘形,忙警告似的咳了一聲,敲門道:“開門。”

  李珉嚇得噤聲,看一眼平煜,匆忙走到門旁開門。

  進來後,李攸先似笑非笑看向平煜,果不出所料,平煜這傢伙的臉色當真難看,他也不戳破,只領了那兩名暗衛進屋,回身客氣道:“煩請二位將剛才所見告知平大人。”

  二人走到屋中,站得筆直,對平煜一拱手道:“稟告大人,屬下跟隨王同知出了驛站,一路進了山,見王同知在糙叢中找了一晌,擒到一條蛇,四顧無人,王同知便一口咬住那蛇的脖頸,將蛇血吸淨,之後又如法炮製,一口氣吸淨七八條蛇的蛇血,這才下了山,到了路旁,又呼哨著招來一隻信鴿,將消息放上後,放那信鴿走了。”

  平煜和李攸臉上閃過詫色,記得王世釗第一回 眾目睽睽之下發病時,不過吸了一條毒蛇的鮮血,便已然復原,怎麼過了一段時日,竟需用到七八條方肯罷休。

  正自驚疑不定,一名暗衛從懷中掏出一個細細紙卷,呈給平煜道:“屬下等依照平大人的吩咐,將東西從信鴿腳上取下,打開看過後,另謄了一份,仍將王同知那份原樣放回信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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