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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兩個時辰,李珉臉一苦,但想起剛才傅蘭芽擔憂的模樣,立刻點點頭道:“我們這就出發。”

  他轉身剛要走,平煜又喚住他,顯見得還有話要交代。“ 李珉看著平煜,靜候下文,誰知等了半天,平煜才有些不自在地繃著臉道:“到了竹城,你們去找我們的人,問京城最近出了何事,尤其是陸家,可有什麼變故,陸子謙又是為了什麼會來湖南。”

  李珉在腦海中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平煜口中的“陸子謙”是誰,奇怪平大人怎對一個文官之子如此耳熟能詳,納悶地看他一眼,見平煜臉色不佳,不敢討價還價,應了一聲退下,自去找許赫傳達平煜的命令。

  平煜見李珉出去,在院中再站不住,穿過庭院,正要上樓,誰知秦勇見他臉上有焦躁之色,忽然近前幾步,從袖中取出一個藥瓶,笑道:“平大人,這是我們秦門中人常用來提升內力的雪蓮丹,所用藥材頗費了些心思,用在常人身上,雖不能提升內力,卻能消寒去邪,我看平大人臉色不大好看,怕是剛才在陣中受了些寒涼,不如用這雪蓮丸調養一下身子。”

  說著,從瓶中倒出兩粒紅亮的藥丸,伸掌到平煜跟前,含笑看著他。此話一出,余長老等人都面露訝色,李由儉更是有明顯的不悅,因他們都知道雪蓮丸產自西域,最能調養內力,縱是秦門這樣的武林大派,也不過一年僅得十粒而已,這一下給了平煜兩粒,可謂天大的人情。

  平煜不得不停步,垂眸看向秦勇手中的藥丸,以她的目力,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絲毫未受陣中寒氣所擾,這藥丸名義上是送給他,實則是想送給傅蘭芽主僕。有了雪蓮丸,林嬤嬤的症狀多少會有改善。他忽冒出一種被人看透心事的狼狽,移目看向秦勇,她臉上笑容真誠,說話時語氣再隨意不過,似乎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當著眾人的面,給足了他台階。

  這女子太過精明圓滑,於勘破人心方面,當真少有人能及,若是沒有傅蘭芽,他自然不會承她的這份人情,可是為了傅蘭芽,這份人情,他不承也得承。他沉默地看著秦勇,片刻,終於接過她手中的藥丸,微微一笑道:“剛才在陣中一時不察,遭了暗算,的確有些不適,多謝秦掌門美意,我就卻之不恭了。”說完,一拱手,越過秦勇,快步往樓上走去。“ 李攸沒料到平煜突然撇下自己就走,本想揚聲罵他一句,忽然想起什麼,又將話憋回,若有所思目送平煜的背影。

  秦勇勉強一笑,轉身對余長老等人道:“時辰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第52章

  傅蘭芽坐在床旁憂心忡忡地看著林嬤嬤,餵過熱水後,林嬤嬤不但沒有半點好轉,反倒因著起身過了風,將胃裡的東西全激得吐了出來。

  她於是不敢再折騰林嬤嬤,手中又無藥,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跟李珉商量,問能否請大夫前來給林嬤嬤醫治。

  雖然當時李珉並未一口回絕,但她知道左近並無民宅,就算李珉去請示平煜,平煜未見得肯點頭,故雖開了口,心底卻對請大夫一事未報太大希望。

  李珉走後,她見林嬤嬤狀態越發不好,正暗想旁的法子,忽聽門外傳來說話聲,聲音低沉清澈,頗為熟悉。

  少頃,有人敲門,她立刻起身開門,果是平煜。

  再往兩邊一看,就見原本守在門邊的陳爾升和林惟安已離了原位,朝樓梯口走去,想來是已到飯時,下樓去用膳。

  “平大人。”她站到一旁,等平煜進來。

  平煜臉上淡淡的,進來後,看一眼床上裹得如同繭子似的林嬤嬤,沉默片刻,面上露出幾分不自在,將手中的藥遞給傅蘭芽道:“秦掌門給你們主僕的雪蓮丹,能驅寒,你速給林嬤嬤服下一粒。”

  傅蘭芽目光落在他掌中兩粒紅彤彤的藥丸,怔了一會,欣喜道:“秦當家?勞她費心了。”

  她心知秦勇是秦門大半個主事,手中有權有人,既能贈藥,可見此藥必定極為對症,忙用桌上剩餘的半盞熱水將藥化了,給林嬤嬤服下。

  忙完後,坐在床旁,正滿含期待地看著林嬤嬤,忽聽平煜在身後沒好氣道:“這藥不止給林嬤嬤,還有你的份,你要是不想辜負秦當家的美意,最好將另一粒服下。”

  聲音明顯透著不悅。

  傅蘭芽回頭,見平煜臉部線條比剛才硬了幾分,有些驚訝,他進門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不高興了。

  回顧方才舉動,暗忖,莫不是剛才自己只顧向秦掌門道謝,忘了向他致謝,所以才惹了他不快?

  念頭剛一升起,又立即自我否定,平煜好歹是侯門子弟,又是正兒八經的朝廷三品官員,怎會如此小孩心性。

  但見他情緒的確比剛才差了幾分,想起他向來喜怒無常,慎重起見,仍起身向他盈盈行了一禮,眨眨眼道:“平大人費心了。”

  好半天,平煜才嗯了一聲,仍負著手杵在桌旁。

  傅蘭芽見他難伺候,懶得再揣摩他的心思,走到桌旁,給自己盛了一碗熱水,默默將那藥服下。

  平煜繃了一會,到底沒忍住,轉頭默默注目她的一舉一動,見她瑩白纖細的手指被那暗藍色的茶盅襯得仿佛玉雕一般,說不出的晶瑩奪目,忽然覺得那茶具給她用,太過粗糙,實在入不得眼。

  又想起家中那套沁綠釉梨花瓷,記得當時母親一見便愛不釋手,說已許久未見到這麼好的瓷器,不怪是前朝皇后愛用之物。

  又說若是尋常人家得了,怕糟蹋好東西,必定會畢恭畢敬供奉起來,殊不知,世上的好東西本就是給人用的,收著不用才是真正的糟蹋,一邊說,一邊笑著令人將窗外梅花上的雪收了,用那瓷具泡了一壺恩施玉露。

  他雖甚少留意家中這些玩意,但記得那釉質流雲碧綠,的確讓人眼前一亮,不由暗想,若是那套梨花瓷若是給傅蘭芽用,母親必不會說什麼糟蹋不糟蹋的話。

  可一轉念,眼前又浮現母親泡茶時手指上的厚繭子,全是當初母親被罰做罪眷時,日夜作下人營生時所留下的。那般觸目驚心,讓他心中一刺。

  他不是不知道,當年家中未出事時,母親因是安陸公長女,跟父親門當戶對,嫁給父親數十載,處處養尊處優,這輩子不說做粗活,連高聲呵斥下人都從未有過,然而家中出事後,不過短短三年,母親便被搓磨得足足蒼老了十歲。

  他想到此處,心揪了一下,再站不住,沉下臉,轉身往門邊走。

  傅蘭芽這時已將手伸到被褥中去探林嬤嬤的手,正覺得林嬤嬤的手似乎比剛才暖了幾分,餘光見平煜轉身欲走,忙起身,送他出門道:“平大人。”

  她很想跟平煜多說幾句話,但林嬤嬤尚未好轉,她暫且打不起精神,且一抬眼,見平煜臉色不知為何,轉眼便變得如同冰凍一般,錯愕了一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最後只好擠出笑容,懇切道:“剛才多謝平大人了。”

  平煜只覺得心中的恥辱感和對母親的歉意混在一處,讓他胃中作燒,根本無法再跟她待在一處,更不肯看她,一徑出了門,回到自己客房。

  到了房中,將繡春刀解下,放到桌上,陰著臉發了一晌呆,只覺胸口悶脹得難受,只好開門,喚了驛丁送紙筆來。

  等將紙筆放在桌上,便坐下,極力穩住心神,若無其事開始畫陣法。

  可沒畫幾張,心中愈加煩郁,忍了片刻,將筆一扔,起身又喚驛丁送水。

  等驛丁準備妥當退下後,他面無表情解了衣裳,到淨房沐浴。

  原本以為經過剛才一番,已將雜念清除乾淨,可剛一閉上眼,眼前便浮現傅蘭芽躺在她懷中時的模樣,她明淨的臉龐和她柔軟的身子仿佛就在眼前,連她眼睛上的睫毛和脖子上嬰孩般的細小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越發覺得身子發燙。

  等他意識到身體起了變化,忙收斂心神,咬牙閉眼,逼自己不去想她,可哪怕用涼水沖刷了一遍又一遍,身體的溫度也未能降下分毫。

  最後他閉目靠在牆上,拿出對抗鞭刑的意志力,強忍著等自己身體的悸動慢慢過去,半晌之後,好不容易平復了那股蠢蠢欲動的衝動,這才將巾帕扔到一旁,皺眉從淨房出來。

  換上衣裳,仍覺心煩意亂,靜了一瞬,終於拿定主意,走到門旁,便要下樓去找李攸喝酒說話。

  可明明手已放在扶手上,掙扎了許久,依然沒忍住,又轉身走回櫃前,胡亂找個個包袱皮,將桌上紙筆收在其中,走到窗旁,面色變幻莫測,立了半晌,最後到底沒能抵擋住心中所想,單臂撐在窗台上,翻窗出去。

  他知道此時夜已深,樓道上不時有人來往,要想掩人耳目去見傅蘭芽,惟有這個法子。

  傅蘭芽正絞了帕子替林嬤嬤淨手和面,她從未做過這種活,但真做起來,卻意外的嫻熟,尤其想到對象是林嬤嬤,更是說不出的耐心,替林嬤嬤擦淨了臉上的浮塵,又細細替她抹拭脖子,只覺所觸之處比方才溫熱不少,越發放了心。

  幫林嬤嬤擦了面,又替林嬤嬤擦手,等忙完,已出了一身細汗,想起自己尚未沐浴,便走到門旁,打開門,未見陳爾升等人返回,只好請驛丁送熱水來。

  剛關上門,忽聽窗口傳來動靜,先是一驚,等意識到是平煜後,幾步走到窗旁,果見平煜剛好從窗口上下來。

  她面上一松,忙含笑喚道:“平大人。”見他身上已換了件雪青色袍子,走近時,窗外的風送來他身上淡淡的皂豆香,顯見得剛剛已在鄰房沐浴。

  平煜徑直走到桌前,將硯台和紙筆放下,也不理會傅蘭芽,一撩衣擺坐下,提筆開始畫陣。

  不知為何,這回畫起陣來,再不像方才那般心思浮動,一轉眼功夫,便已畫好四象陣和雁形陣。

  傅蘭芽起初不知他在做什麼,走到桌旁,低頭靜靜看了一會,很快便看出了門道,見他手旁尚有一摞紙箋,心念一轉,微微一笑道:”平大人可是為了對付南星派,所以要畫陣?“

  說著,坐下,試探著道:“我對這些常見陣法略有心得,若平大人不嫌棄,我可幫著平大人一起畫陣。”

  平煜眸光微動,但很快又回到筆下,一口回絕道:“不必。”

  傅蘭芽見他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略微一怔,隨後隱含不滿瞥他一眼,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這人倒時刻不忘潑人冷水,抿了抿嘴,不咸不淡道:“這些陣法組合起來,怕有數十種,平大人今日本就已累了一日了,再要一個人畫陣,還不知要畫到何時。平大人就算不用我幫著畫,讓我幫著平大人整理陣法的排列組合方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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