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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蘭芽看一眼平煜,對林嬤嬤點點頭。

  簾幔放下後,眼前的燈光隨之一黯,再之後,便是油燈的火苗被什麼東西擊滅的聲音,整個屋子頓時陷入黑暗。

  傅蘭芽留意了一會簾外的動靜,聽平煜似乎解了衣裳,扔到了一旁。躺下之後,未再動過,難得呼吸也很輕淺,半點不擾人。

  她靜了一瞬,手摸向腰間,開始在被子裡窸窸窣窣解外裳的絲絛。

  剛才平煜在一旁,她沒來得及將外裳脫下,這時候熄了燈,外裳裹在衾被裡好生悶熱,便悄悄脫下來,遞給林嬤嬤。

  林嬤嬤接在手裡,撩開簾幔,唯恐吵到平煜,躡手躡腳將傅蘭芽的衣裳掛起。

  平煜聽在耳里,忍不住睜開眼睛,他夜視能力極強,清楚可見林嬤嬤將一套裙裳掛在了床架上,從黑暗中模糊的顏色來看,正是傅蘭芽剛才身上穿的那件粉裙。

  他心裡仿佛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愈發覺得屋裡悶熱,皺眉翻了個身,重又將眼睛閉上。

  傅蘭芽脫掉外裳,覺得身上舒慡了些。

  屋子裡安靜得厲害,除了三個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響,跟不時飄來笑語聲的窗外有著天壤之別。

  她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裡走馬燈般一刻不停地想著心事。

  每到晚上,一些白日裡被刻意壓制的某些情緒便如蟲蟻般從隙fèng里悄悄爬出來,順著她意識的脈絡,一直爬到她心尖,齧咬或撕扯,片刻不放她清淨。

  她在黑暗中無聲地跟這些負面情緒做著抵抗,可許是白日裡平煜那番話太過尖銳,當眼前驀地浮現父親和哥哥被折磨得脫了形的面容時,她到底沒能控制住情緒,一眨眼,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浸到耳旁,帶來一片冰涼的濕意。

  她抬起手,無聲拭了拭眼角。

  可清醒時能掩抑的淚水,到了夢中,便徹底失去了自控,肆nüè地沖刷了起來。

  林嬤嬤睡得迷糊時,被一陣低低的啜泣聲驚醒,她怔了一會,等意識到傅蘭芽魘住了時,心疼不已地將她摸索著摟在懷中,耐心低哄道:“小姐,小姐,別怕,嬤嬤在這。”

  傅蘭芽哭得如同走丟了的孩童,痛苦地蜷成一團。

  林嬤嬤心裡莫名酸澀,哄了一陣,好不容易傅蘭芽的哭聲見小,這才意識到平煜也許早被吵醒了,怕他著惱,忙歉意地掀開簾幔,帶著鼻音對平煜道:“平大人,小姐許是太想老爺和夫人,這才會魘住的,還請大人莫要見怪。”

  平煜沒吭聲。

  他根本就未睡著,早前聽見傅蘭芽在床上輾轉反側,知道她久未能寐,自己也莫名沒有睡意。

  好不容易聽她氣息變勻淨後,以為她終於睡著了,誰知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小聲地說囈語,他靜靜辨別了一會,可惜太過含糊和斷續,只能勉強聽出她似乎在喚母親。

  再之後,囈語化成了痛苦的啜泣,抽抽嗒嗒,無休無止。

  他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哪裡還有半點睡意。

  想起早前幾次同宿,她從未如此,再聯繫到白日之事,大致能猜到她今夜為何這般難過。

  他心底泛起一絲鄙薄,不過一句話而已,真是夠嬌氣。

  聽她呼吸重又轉為平穩,知道她又再次入睡,這才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原以為很快便能睡著,可許久之後,都再沒有睡意。

  忽聽隔壁房間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平大人。”

  他先是一怔,等反應過來是李珉和陳爾升在隔壁客房找他,心中一驚,一個鯉魚打挺便從地上起來,胡亂穿上衣裳,快步走到窗口,翻窗出去。

  整個過程如同做賊。

  到了隔壁,聽外面李珉的聲音透著急迫,他不得不從懷中掏出火折,將桌上油燈點亮,走了門邊,正要開門,想起什麼,咳了一聲,道:“等一會。”

  又快步折回床邊,將床上疊著的衾被掀開,做出他一直在床上睡覺的模樣,這才不緊不慢過去開門。

  李珉和陳爾升顧不上打量平煜的神色和屋中景象,一進門便壓低聲音道:“大人,東廠的人出現了。”

  平煜蹙了蹙眉,淡淡道:“是不是來找王世釗的?”

  李珉點頭:“那人潛進了王同知的房間,逗留了半柱香功夫才走。”

  平煜眸中露出一點玩味之色,嗤笑道:“這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晚上才跟他說我們要提前上路,讓他在六安養傷,他就把東廠的人招來了。”

  李珉思忖了一番,疑惑道:“東廠的人既能這麼快現身,說明他們這幾日一直在附近,為何那晚東蛟幫夜襲客棧時,他們半點動靜都沒有,就這麼放任王世釗被刺傷呢?”

  陳爾升道:“他們是不是還有旁的要緊的事要盯著,所以才無暇顧及王世釗?”

  平煜早已想過此事,沉吟道:“此事暫不必深究,你們只管繼續盯著王世釗,他明日多半還有么蛾子,且將他看牢了,莫出岔子,餘事再議。“

  兩人應了一聲,告了退。

  平煜見他們出去,默了片刻,又冷著臉回到窗旁翻窗。

  一邊翻窗一邊想,他自小到大,從未乾過這等爬窗的勾當,如今這般,跟賊子何異?

  窩著火回到屋中,聽床上呼吸聲平穩,顯然傅蘭芽未被驚醒。

  他立了一會,走到地鋪前,輕手輕腳脫了外裳,面無表情重又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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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蘭芽醒來時,不但平煜早不見了蹤影,林嬤嬤也不在身旁。

  坐起後,不知何故,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伸手揉了好一會,這才撩開簾幔下地。

  林嬤嬤在淨房聽到聲音,忙出來伺候傅蘭芽洗漱,見她眼睛有些紅腫,顯是昨夜夢中哭的,可見小姐的神情,她渾然不知自己昨夜哭過,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穿衣裳時,她溫聲告訴傅蘭芽道:“一大早那位李大人過來說,昨日那位陳大夫給小姐開了祛虛寒的方子,因馬上需啟程,特做成藥丸,下午就給送來,讓小姐帶在路上服用。”

  “祛虛寒的藥丸?”傅蘭芽揉眼睛的動作一頓。

  “是。”林嬤嬤道,“李大人說大夫給小姐診過脈,小姐體內虛寒較重,若不及時調養,過幾日在路上顛簸久了,定會起病,還需及時調理才行。”

  傅蘭芽警惕心慢慢放了下來,怪不得突然給她調養身體,原來是怕她路上生病。

  到下午時,那位陳大夫果然送了一包藥丸過來,叮囑了傅蘭芽一些飲食上禁忌,又看了一回她的腳,這才告辭。

  李珉在旁笑著對傅蘭芽說,藥丸都已仔細查過,確保無虞了才讓陳大夫松來,讓她放心服用。

  一整日,平煜都未露過面,不知在忙些什麼。

  晚上時,她直到睡著了,平煜也未過來歇息。

  第二日早上聽林嬤嬤提起才知道,平煜來時,都已經是後半夜了。

  剛用過午膳,陳爾升便過來催她們上路。

  主僕二人行囊簡陋,很快便收拾妥當下樓。

  讓傅蘭芽意想不到的是,客棧門前除了錦衣衛,還有不少騎士,一眼望去,大多是身著勁裝的男子。

  平煜今日未穿飛魚服,著一身竹葉青常服,臉上含著笑意,眉目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流利俊朗。

  他身邊圍著幾名年輕男子,衣飾雖素淨,但看得出衣料頗為考究,絕非尋常人家的子弟。

  離平煜最近的那兩人腰間佩劍,稍遠些的那幾個則一無武器,但只要仔細觀察,就可發現這幾人手掌比常人略大,皮膚顏色也透著一抹暗紅。

  傅蘭芽暗忖,這就是所謂的江湖幫派麼。

  那兩名佩劍的男子,一名身材略瘦小,皮膚白淨,長眉入鬢,看著雖有些女相,舉手投足卻頗有氣勢。

  另一個高大許多,目若朗星,儀表堂堂,生得委實不差。瞧見傅蘭芽出來,略微一怔。

  平煜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一看,眉頭一皺,將秦勇姐弟撇在一旁,對傅蘭芽道:“上車。”

  秦勇本在跟平煜說話,見狀,轉頭看向傅蘭芽,上下打量一番,含笑對她點了點頭。

  第28章

  這人又怎麼了?傅蘭芽莫名其妙地看著平煜。

  他明明前一刻還在跟旁人談笑風生,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板起了臉。

  不過,她這些時日沒少領教過平煜翻臉堪比翻書還快的本事,已然見怪不怪,很快便移開目光,由著林嬤嬤攙扶自己上了馬車。

  主僕二人上馬車時,周圍一片寂靜,直到帘子放下,才終於有人咳嗽一聲,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林嬤嬤扶著小姐坐下,將傅蘭芽落在腮邊的一縷頭髮攏到耳後,滿臉愛憐地打量小姐。

  她焉能不知那些少年男子落在小姐身上的目光意味著什麼,饒是如今境況特殊,身上一無飾物,小姐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一般,處處透著奪人心魄的美。

  她身為小姐辱母,眼見小姐從一個襁褓中的小娃娃出落得仿佛畫上人一般的大姑娘,要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只是——

  她看著傅蘭芽宛如凝脂般的臉頰,忽然冒出一個久已存在的疑問。

  照理說,夫人也生得極美,但其實仔細看夫人和小姐的五官,母女倆並無相似之處。

  譬如小姐的眼睛烏溜溜水汪汪的,但夫人的眸子卻很細長,眸光流轉時帶些嫵媚滋味。

  再者,小姐是標準的鵝蛋臉,夫人的臉型卻生得略窄長。

  而且小姐的嘴唇小巧豐潤,宛如櫻桃,夫人的嘴唇卻薄上幾分,就算不說話時,嘴角亦微微上翹,帶著抹笑意。

  非要說母女倆有什麼相像之處,恐怕就是都有一副形狀整齊的雪白牙齒,笑時不經意露出一點貝齒,給整張挑不住毛病的臉龐更添一抹麗色。

  跟小姐不同的是,雖說大公子的五官有著男子特有的剛毅,但冷眼看去,大公子的臉部輪廓每一處都帶了夫人的影子,兩人一望而知是母子倆。

  她以前曾琢磨過這個問題,但後來想起女兒肖父,小姐之所以不像夫人,也許是因為生得更像老爺的緣故。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也曾令她百思不解其解,自從調任回京後,老爺的官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但夫人卻甚少肯帶小姐出門,遇到遞帖子上門邀約赴宴的,通常是能推能推,實在躲不過去了,才會帶小姐出去應酬一二。

  也因為這個緣故,小姐一年到頭出門的次數少得可憐,虧得老爺給小姐在府中聘了西席,讓小姐跟大公子一道開蒙學學問,小姐整日忙著讀書做功課,半點不得閒,否則還不知在府中會有多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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