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老爺娶了夫人之後,夫人肚子爭氣,很快便有了大公子,老太太得知此事,更加放下了芥蒂。三年之後,老爺升遷回京。那大丫鬟見老爺和夫人夫妻恩愛,根本沒有再將她收房的打算,便漸生妒意,四處敗壞夫人。”

  傅蘭芽聽得半晌無言,記憶中的母親明媚開朗,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母親感到愁煩,不曾想母親竟被下人如此中傷過。

  “當時老爺要處置那名大丫鬟時,有不少老太太留下來的老人替她求情,說她只是一時糊塗,往後斷不會再犯,求老爺高抬貴手,饒她一回。誰知老爺卻道,此等刁奴,若輕易饒過,傅家還有何家規可言?到底將那丫鬟給活活拔了舌頭。連那幾位求情的老家人,都一併狠狠打了板子。行刑的時候,闔府的下人都被老爺拘著在一旁觀看,有些年紀大的,見到活人拔舌頭的場面,都嚇得暈了過去。”

  林嬤嬤說的時候,臉色發白,似乎還心有餘悸,“經此一遭,再也沒人敢私底下胡亂議論夫人。”

  傅蘭芽不語,懲治刁奴當然需用雷霆手段,父親如此作為,無可厚非。可是……

  她想起懷中的舊書,心底掠過一絲疑惑,定了定神,開口道:“嬤嬤,你可還記得母親留給我那個匣子,是你進府之時就有的呢,還是之後才有的?”

  林嬤嬤啞然,極力思索了一番,遲疑地搖搖頭道:“記不清了。夫人雖然和善,卻從不喜歡下人進內室,只梳頭更衣時,會讓人進去伺候,這匣子夫人到底什麼時候得的,嬤嬤也不知。”

  傅蘭芽仍要說話,外頭忽然傳來李珉的聲音,掀開簾,他丟進來一壺水囊,多餘的話卻一句未說。想是平煜見天氣暑熱,怕她主僕二人路上渴死,叫他送水。

  主僕二人飲完,卻沒了繼續方才話題的興致。

  到了傍晚,果然聽得路旁人聲鼎沸,似乎到了繁華之地。林嬤嬤挪到車前,悄悄掀簾一看,便見巍巍一座城牆,城門旁有士兵把守,關卡處有不少行人過關通行。

  她不敢多看,忙又放下帘子,對傅蘭芽道:“小姐,像是已到曲陀了。”

  傅蘭芽嗯了一聲,看這個架勢,今晚要宿在此處了。

  曲陀自北元以來,一直是雲南的軍事要塞,歷朝都有重兵把守。如今曲陀城暫由穆王爺的世子率軍在此駐紮,穆王爺兵強馬壯,素有威名,夷人懼於穆王爺之勢,不敢前來滋擾,這些年曲陀倒也養得人煙阜盛。

  馬車剛一停下,卻聽迎面傳來一行馬蹄聲,聽聲音正是奔這個方向而來,正自狐疑,聽到一名年輕男子朗笑道:“則熠,前幾日便得知你已來雲南,我想著你差事辦完,必定路過曲陀,早已候你多時了。”

  傅蘭芽素來記性一流,聽這聲音甚為耳熟,轉念一想,憶起是穆王爺世子穆承彬。父親年初外放雲南時,曾帶她去過穆王府,當時她在府外馬車中,聽到過他和父親寒暄。

  可是他口中的“則熠”又是誰。

  下一刻,她便知道答案了,就聽平煜訝道:“仲衡,許久不見,不曾想你會迎到城外來。”

  傅蘭芽垂下眸子,聽這二人的語氣,似乎是舊相識,只不知穆承彬如此熱絡,是不是還有一份忌諱錦衣衛的成分在內。

  正思忖間,忽然又有一人的聲音響起:“則熠。”這男子的聲音低沉柔和,說話時似乎含著幾分拘謹。

  外面陡然一默,隔了許久之後,才聽平煜淡淡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鄧公子。”口吻極是疏離冷淡。

  第12章

  眼看天色漸暮,幾人只寒暄幾句,便吩咐手下啟程進城。

  到穆府門前,平煜卻不欲入府,只笑著告辭道:“仲衡,今日我有要務在身,實在不便叨擾,等下回閒了定與你痛飲一回。”

  傅蘭芽在車中聽得真切,暗猜平煜並不願意與穆王爺這樣的戍邊重臣有任何瓜葛,免得日後瓜田李下,惹來上位者的猜忌。

  穆承彬聽了,不以為忤,反笑道:“你這等大忙人,等到能閒下來到雲南跟我飲酒,都不知哪年哪月了。另有一事,我需得告知你,曲陀城中只有一處大客棧,前些日子遭了大火,如今尚在修葺中,今晚你就算想不叨擾我都不行了——”

  他還未說完,忽然大笑道:“你別那樣看我,這客棧可不是我放火燒的,起火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你來了雲南。”

  傅蘭芽睫毛顫了顫,想起穆承彬素有豪放不羈之名,剛才那番話,看著隨意,卻也因毫不避忌,反倒極其漂亮地摘淨了嫌疑,當真聰明至極。

  可是,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平煜默了一瞬,順水推舟地笑了笑,道:“看來咱們來的真叫不巧,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也罷,今晚穆王府這場酒是躲不過了。”

  穆承彬聞言,笑得更開懷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兩人說話時,那位之前跟平煜打招呼的鄧公子始終未發一言。

  既然已決定留宿穆府,眾人便在大門前下馬。

  過不一會,便聽李珉在外低聲道:“傅小姐,請下車吧。”

  傅蘭芽應了一聲,由著林嬤嬤扶著下車。剛一立定,便察覺周遭聲音一默,幾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恍若未覺,只緩緩跟著穆府的下人往內走。

  照理說,她們主僕二人需得安置在內院,但因是罪眷,為便於看押,到底在平煜的授意下,跟錦衣衛的下榻處安置在了一處。

  平煜和王世釗一進府就被穆承彬拉去飲酒,剩下的李珉等人跟在傅蘭芽主僕後面一道往側院走。

  穆府雖大,府中格局卻頗為玲瓏精巧,在往下榻處去的途中,沿路花木蔥蘢,不時有暗香浮動,頗為幽靜雅致,跟穆王爺殺伐決斷的名聲似乎並不怎麼相宜。

  轉過一條抄手遊廊,再繞過一道影壁,便是她們今夜要歇寢的院落。

  哪知下人引著她們剛一轉身,前方便傳來女子的說話聲,那聲音含著勸誡:“世子眼下雖然寵您,到底前頭還有夫人,就算世子不說什麼,讓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排揎。”

  另一女子道:“我不過是來外院看看我弟弟,世子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聲因清脆如鶯囀,說不出的嬌媚悅耳,不只最前面的傅蘭芽主僕聽到了,後面的李珉等人也都面露訝色,怔在原地。

  誰能想到,竟會在此處撞見穆承彬的內眷。

  正猶豫要不要迴避一二,影壁後已轉來一行女子,前頭那名麗人妝扮瑰麗,髮髻高挽層疊,明眸善睞,長相雖算不上讓人驚艷,卻自有一股風流媚態。

  她本來還欲說話,一轉頭看到傅蘭芽等人,聲音戛然而止。

  林嬤嬤抬眼看清這麗人的容貌,面色微微一變,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盯著她的臉龐瞧了又瞧,全忘了掩飾。

  所幸這女子反應極快,只怔了一下,很快便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靈巧地一轉身,身影消失在影壁後。

  等到下人再領著傅蘭芽等人前行時,就見影壁後的迴廊空空蕩蕩,也不知方才那名麗人繞到何處去了。

  林嬤嬤臉上的訝色卻久久未能恢復。

  到了那處側院,除了平煜和傅蘭芽主僕各自一間廂房外,餘人皆是兩人一間。

  傅蘭芽由著下人領進院中最里側的那間房,轉頭欲跟林嬤嬤說話,卻見林嬤嬤面露疑惑,杵在門旁,似乎思忖著什麼。

  “怎麼了,嬤嬤?”傅蘭芽忍不住問。

  林嬤嬤抬頭看一眼傅蘭芽,滿臉惶惑道:“小姐,你說這世上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麼?”

  “為何這麼問?”傅蘭芽陡生疑惑。

  林嬤嬤回身將門掩上,快走幾步,拉著傅蘭芽在桌旁坐下,“剛才那女子,嬤嬤以前曾經見過。但嬤嬤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京城,而且,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她吞了吞唾沫,眸子裡閃過一絲懼色:“小姐你說,十年過去了,她的容貌怎麼一點都不見改變呢。”

  傅蘭芽靜了片刻,壓低嗓音道:“會不會……是您記錯了。”

  林嬤嬤白著臉想了想,好一會,才遲疑著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想想都覺得不可能,許是……許是嬤嬤記錯了罷。”

  ————————————————————————————

  王世釗一邊飲酒,一邊冷眼看著正在席上把酒言歡的幾人。

  穆承彬雖然將他奉為座上賓,待人接物處處妥帖,半點挑不出毛病。但他知道,穆承彬這種出身的人,就算不肯得罪他,骨子裡卻不見得瞧得起他。

  譬如眼下,穆成彬跟平煜說小時候騎馬玩樂的趣事,他就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嘴去。

  他面上勉強維持著笑意,心底卻已在暗啐不已,不過是出身膏粱,還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要知道王侯將相淪為芻狗,不過是瞬息之事。且看當年的西平侯府、如今的傅冰,可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悶悶地抿了口熱辣辣的瓊花酒,瞥向席上那位神情落寞的鄧安宜,讓他沒想到的是,永安侯府的鄧公子此刻竟也在穆府。

  想起穆承彬的世子妃跟鄧安宜是表親,他心中一動,不知鄧安宜那位痴情妹妹是不是也來了雲南?

  想到此處,他睨一眼平煜,見平煜依然只顧跟穆承彬談笑風生,對鄧安宜絲毫不予理睬,暗鬆了口氣,看樣子,平煜對鄧家的那份芥蒂怕是一時半會都解不開了。

  聽說當年在西平侯府未犯事之前,鄧家跟平家走得極熱絡,到了平煜這一輩,兩位老侯爺有一回在一處喝酒,喝得痛快了,一拍大腿,給平煜和鄧安宜的妹妹訂了娃娃親。

  風平浪靜過了十餘年,兩位老侯爺先後故去,兩家關係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和睦。

  誰知在西平侯府遭難前小兩月,也不知永安侯府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竟以鄧小姐出水痘為由,硬給退了親事。這理由牽強至極,出現的時機卻著實微妙。不久之後,西平侯府便出了事。

  在那之後,不少跟西平侯府關係不怎麼近的勛貴人家都曾幫著奔走,唯有永安侯府一片死寂,連半個屁都未出來放過。

  西平侯府一家發配去宣府後的第二年,鄧小姐便又訂了親。可惜鄧小姐的親事註定多舛,訂親之後沒多久,那位未婚夫便生病死了。

  饒是如此,鄧小姐運氣卻委實不差,在新帝登基後,她那位苦熬了好幾年的太子妃姐姐搖身一變成了皇后,永安侯府一夕之間變得炙手可熱,鄧小姐也一度成為滿京城攀親的對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