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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聽了此話,沉默地看向傅蘭芽,目光里涌動著意味不明的波瀾。

  誠如她所言,他那晚的確是在猜到是王令派人收買周總管之後,才起了放過傅蘭芽的念頭,因為比起對付一個罪臣之女,他顯然對王令收買周總管背後的深意更感興趣。

  據他對王令的了解,他行事縝密,從不做無謂之舉,為何會對千里之外的傅蘭芽如此費心籌謀,委實讓他好奇。

  傅蘭芽注視著他,捕捉著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變化,低聲道:“平大人也好奇,對麼?”

  是的,他好奇,他承認。

  正因為他好奇,他故意用她們主僕作餌,好引對方出手。也因為這個緣故,他對傅蘭芽主僕的安危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看來,既然蛇已出洞,何必再去費心保護“誘餌”的安危。

  在那人出手之後,他一路追襲,唯恐那人逃走。

  原以為今夜既然已有準備,定能一舉擒獲王令手下之人,繼而查出王令此舉的目的。

  誰知夜襲傅蘭芽之人並非東廠之人,而是夷人。

  更讓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眼看遍要捉住那侏儒之時,那人不知習了什麼秘術,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傅蘭芽見他並不接話,只顧凝眉看著自己不語,忽道:“平大人,如你所見,要對付我的人藏得極深,平大人想要找出幕後之人,絕非一夕一朝之功。一來,需要費心部署,二來,需得我們主僕耐心配合,二者缺一不可。倘若平大人講我們主僕撇到一旁,自顧自去尋找答案,恐怕就算找到些許線索,也會如指間沙一般,怎麼也拼湊不出真相。”

  她恰到好處地頓住,等著平煜說出那句承諾。

  林嬤嬤聽到此處,終於明白小姐為何要彎彎繞繞跟這位平大人說這許多話。

  傅家遭難,小姐本就已經毫無依傍,經過今夜之事,更得知身旁有惡人窺伺,主僕二人隨時可能慘遭毒手。

  小姐無路可退之下,只得將主意打到了平大人身上,明知他跟老爺有宿怨,又太過聰明自負,不肯輕易就範,竟是在變著法地引著這位平大人心甘情願護她周全。

  她心裡酸澀得在哭,她的小姐,為何這般不易?明明幾日前還是個千嬌萬寵的貴小姐,轉眼間,就如花朵般落入塵埃。眼下為了活命,還不得不挖空心思為她主僕二人的安危做打算。

  傅蘭芽仍注目著平煜,見他雖然並未接話,可分明已有鬆動之意,便笑道:“平大人是聰明人。言盡如此。時辰已不早了,我們主僕就不打擾平大人歇息了,就此告辭。”

  說完,起身看一眼林嬤嬤,往門口走去。

  剛要拉開門,忽聽身後平煜道:“剛才暗算你的那人,暗器功夫頗為了得,你此時回房,若是他去而復返,我就算有心護你周全,恐怕也有心無力——”

  林嬤嬤面露悚然,是啊,剛才那怪人那般厲害,要是再來一回,她們主僕恐怕就沒那個好運氣,多半會被那人所害。

  “事到如今,只好委屈我自己跟你們共住一室了。”平煜目光從傅蘭芽身上移開,神情有少許不自在,起身道,“當然,如果傅小姐自矜身份,寧死也不肯名節有損,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林嬤嬤瞠目結舌了好一會,等反應過來,猛的回頭看向傅蘭芽,要在往常,她怎容得男子敢在小姐面前做此言語,可今時不同往日,那怪人那般可怕,她怎敢再讓小姐以身涉險。

  見傅蘭芽半晌無語,她暗暗攥起傅蘭芽的手,既心疼不已又萬般糾結,低低道:“小、小姐,眼下,可是活命要緊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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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僕二人在原本該是平煜躺著的床上躺下時,平煜剛從淨房沐浴出來。

  他動作利落,也不管淨房中的水放得久了已然涼透,三下五除二沖幾下澡,便告完事,出來時,夜風送來一陣清涼的皂香。

  床上簾帳早已放下,林嬤嬤躺在床上外側,將里側的傅蘭芽護得嚴嚴實實,聽得淨房門打開,忙微睜雙目,膽戰心驚地留意著平煜的一舉一動。

  隔著薄薄的簾幔,眼見他走到床前地上,一言不發地躺到早已鋪好的厚厚衾被上,躺好後,忽然屈起一指,只聽噗的一聲,依稀看見一物直直飛出,將油燈的火苗撲滅。

  屋子登時陷入黑暗。

  傅蘭芽閉著眼睛靜靜躺了一會,察覺林嬤嬤身子繃得緊緊的,一味攥著自己的手,知道她防備平煜,心底微嘆口氣,何苦如此,既然已經求了平煜護著她們,又作出此等防備之態做甚。

  別說平煜顯然沒那份心思,便是起了心思,一牆之隔,以他的身手,又能防得住什麼。

  她將林嬤嬤的手反握住,低聲安撫她道:“嬤嬤,睡吧,明日還要上路呢。”

  林嬤嬤聽傅蘭芽聲音平靜,有著令人心定的力量,遲疑地應了一聲,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總算鬆弛了下來。

  窗外蟲鳴啾啾,月光如銀霜般灑在窗前地上。

  平煜聽著床上的細微動靜,忽然覺得屋子裡的空氣有些粘滯,猛的翻了個身,將背對向床榻,這才覺得氣息舒慡了些。

  第11章

  不知是不是多了平煜這尊門神守著的緣故,那怪人未再前來滋擾,一夜相安無事。

  早上起來時,平煜已不在房中。

  傅蘭芽透過簾幔看著床前空蕩蕩的地面,鬆了口氣。

  林嬤嬤唯恐平煜回房撞見小姐穿衣洗漱的模樣,顧不上鋪床便忙碌起來,恨不得用最快速度伺候傅蘭芽妝扮。

  期間,外頭走廊上不時傳來走動聲和住客的說話聲,一派晨起的熱鬧景象。昨夜的詭異之事仿佛從未發生過。

  收拾妥當,林嬤嬤遮遮掩掩地護著傅蘭芽回到鄰房。

  誰知剛一進門,昨天那名送晚膳的夥計便前來送早膳。

  他分明看見傅蘭芽主僕從平煜房間出來,卻並未流露出絲毫的詫異之色,不知是早已知曉什麼,還是不忍當面叫傅蘭芽這樣的美人難堪。

  林嬤嬤老臉火辣辣的,傅蘭芽卻面色無改,看著那夥計將膳具擺放到桌上,低聲道了句謝。

  夥計頗有些受寵若驚,撓著頭一笑,也不敢藉故逗留,連忙退了出去。

  傅蘭芽坐到桌旁,安靜地用早膳。

  就她眼下的境況而言,“名節”已然太過奢侈,如何能活著進京見到父兄,才是最讓她關心的事。

  剛吃完,外頭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到了門前,那人停下。

  林嬤嬤開了門,卻是昨夜那位年紀甚輕的錦衣衛,似乎叫李珉。原來平煜耐心有限,見傅蘭芽主僕遲遲未下樓,特派他前來催促。

  傅蘭芽應了,起身由著林嬤嬤替她戴上幃帽,便跟隨李珉下樓。

  店堂里食客比昨夜多了不少,飄蕩著飯黍香味,各處的流民之亂,似乎對店裡這些走南闖北的旅客毫無影響。

  出了客棧,卻見平煜早已上了馬,手執韁繩,聽馬旁圍著的幾名下屬說著什麼。

  見傅蘭芽主僕出來,淡淡瞥她一眼,一夾馬腹,抖了韁繩道:“時辰不早了,走。”

  眾人應了,各自散去,紛紛上馬。

  傅蘭芽上車時,察覺身旁有道陰沉沉的目光一直在追隨著自己,回頭一看,卻是王世釗。他臉色很差,似乎昨夜並未睡好。見傅蘭芽轉頭看他,並無迴避之意。

  林嬤嬤順著傅蘭芽的視線看向王世釗,見他面色不善,想起昨夜之事,嚇得手一抖,忙放下車簾,將那道目光徹底隔絕在外。

  傅蘭芽見平煜依然令走官道,知道下一站多半是曲陀,昨日路程已走了一小半,今日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傍晚時分便能趕到。

  靠著車壁閉目養神了一會,她想起昨夜夷人之事,忍不住取出那本一直藏在小衣里的舊書,小心地翻看起來。

  這本書僅有二十多頁,薄得很,上面的文字古老而質樸,是她平生所未見,不像任何一個朝代的漢字,卻也不似夷文。

  唯一能看懂的,是其中畫著圖案的那頁,上面畫著一枚圖騰樣的物事,置於一座山峰頂端,雲遮霧障,高高在上。

  山底下有無數小人在叩拜。

  這麼古怪的一本書,母親到底是從何處得的呢?

  她困惑地蹙了一回眉,一時無解,又怕被平煜等人發覺,只得依舊將書妥當收好。

  林嬤嬤在一旁看著傅蘭芽,忍不住道:“小姐,昨夜那怪人到底什麼來歷?為何要害咱們?”

  想起一個可能,身子一直道:“會不會是當年老爺在雲南鎮壓夷民時結下的梁子?”

  傅蘭芽並非沒想過這個可能,但自從父親被外調,她已跟隨父親在雲南住了半年之久,期間無論父親還是她,從未遇到夷人夜襲之事,怎麼返京途中,這些人便冒了出來?

  “嬤嬤。”她將夷人之事暫且擱置到一旁,思緒依舊回到那本書上,低聲問,“你來咱們家這些年,有沒有見到父親或者母親跟什麼古怪的人來往過?”

  “古怪的人?”林嬤嬤不知傅蘭芽為何有此一問,絞盡腦汁想了一通,搖搖頭道,“嬤嬤來小姐家時,夫人剛生下小姐,因奶水不足,招了幾名奶娘來幫著哺育小姐。老爺成日裡很忙,但對夫人和小姐極好,只是……”

  她忽然想起一事,“嬤嬤初剛進府時,見夫人產褥期間,連一個前來探望的娘家人都沒有,還曾納悶過。後來才知道夫人雖也是官宦小姐,但家中雙親早已亡故,又無兄弟姐妹,算得上孤苦伶仃。這事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老爺疼惜夫人,從不准許下人背地裡議論,可日子久了,仍免不了有些風言風語……”

  她覷著傅蘭芽,神情猶豫。

  傅蘭芽心裡咯噔一聲,雖未接話,但目光卻分明起了微瀾,定定看著林嬤嬤,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林嬤嬤正後悔自己一時嘴快帶出這樁往事,見小姐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只得硬著頭皮往下道:“當時府中有下人傳言,說夫人來歷不明,另還有好些不乾不淨的污糟話,入不得耳。老爺知道後,大發雷霆,親自查究一番,揪出那個饒舌之人,卻是當初老太太在世時給老爺配的一位大丫鬟,聽說原本打算給老爺開臉做通房的。”

  說到這,她喉嚨卡了一下,尷尬地看著傅蘭芽,深覺此話上不得台面,怎能跟未出閣的小姐說。踟躕了一番,猶猶豫豫道:“嬤嬤進府晚,好些事也是聽府里的老人說的。聽說老爺三元及第後,先是去渭水治水,其後又到雲南鎮夷,也就是在那時,遇到了前來雲南投奔親戚的夫人。聽說這件親事是由當時在雲南鎮守的穆王爺保的媒,穆王爺當時正是老爺的上官,一句話便可以決定老爺日後的仕途,老太爺和老太太雖然對夫人的家世不甚滿意,卻也不敢拂穆王爺的美意,只好鬆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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