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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到一半,江衍卻頓住了,江澈把他硬生生的提了起來,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我的兒子,別為了她們下跪,不值得,她們不配。”

  聽到江澈這話,江衍立刻就漲紅了臉,是氣的。娘親是他的娘親,姐姐是他的姐姐,這世上除了他們,他還能因為誰下跪?不配又是什麼意思!父親莫非真的是,有了新歡了嗎?

  江澈打斷了他想要問出口的話,靜靜的看著他說道:“裴氏不是你的娘親,長宣和你也沒有血緣,她的生父是老安平侯。”

  江衍張著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直愣愣的看著江澈,仿佛是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江澈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仿佛是在看江衍,又仿佛是在透過他看著誰。

  安平侯的父親老安平侯也是個風流種子,比起兒子,爹的膽子要更大一點,他平常能入眼的姿色不多,只是見了裴氏一面,就心癢難耐,奈何那時裴氏眼裡心裡只有他一個,琢磨許久,讓他想出了個荒唐但是騙騙裴氏盡夠了的說辭,大概也是因為心虛,裴氏害怕他繼續查下去會查出什麼來,半推半就也就成了事,他公務繁忙,即使裴氏依舊迷戀他,卻被自己腦補出的“兄長不倫”給束縛住,加上老安平侯對女人很有手段,這兩個人居然如膠似漆起來。

  他在出事之前已經查到些許苗頭,只準備等心腹查證,找個緣由將這對jian夫yín.婦處置掉,沒想到他們膽子那麼大,頭腦卻那麼蠢,居然和元初帝合作,出賣他的行車路線和時間,半路截殺他。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江澈卻覺得自己不是輸在計謀上,而是作為一個正常人,他永遠也不會猜到那些蠢貨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更別說理解。

  “可,可是我……”江衍臉色有點發白,他想要後退,卻被江澈死死的按住了肩膀。

  如果一定要說江澈的眼睛和江衍的眼睛有什麼不同,江澈的眼睛要更加清冷一些,即使透著亮光,也能讓人看得遍體生寒,江衍的眼睛卻是清澈的,如同三月里江南飄著桃花瓣的湖面,水光湛湛,桃花幽幽,讓人一看,心就軟了。

  江澈輕嘆,居然有些說不下去,他有些懊惱於自己的直白,明明知道承遠會受不住,但是看著他那麼真情實感的為了那個女人傷心難過,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在他的面前狠狠的揭露真相,卻忘了,那不僅僅是真相,更是連著江衍的心的肉皮,撕開了,就是血肉模糊。

  江澈慢慢的放開了江衍的肩膀,江衍悶悶的說道:“我來得急,還沒用早膳呢。”

  宅邸雖大,卻沒有伺候的人,好在江衍在路上的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沒人伺候的日子,並沒有太不自在,他低著頭喝粥,整個人顯得沉悶極了。

  江澈知道不能逼他太緊,但還是有些鬱悶,好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身上,那股熟悉的牙痒痒想要揍兒子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個混小子,你要說他受了多大的震動吧,他坐在這裡一口接一口的喝著粥,你要說他完全沒心沒肺吧,他又一句話也不說,讓人擔心又不知道給怎麼說。

  江衍確實受到了很大的震動,有一瞬間他幾乎覺得這是久別重逢的一個不適當的玩笑,但是他錯了,父親無比認真的面容讓他感到恐慌,他只能笨拙的轉移話題。

  娘親那麼溫柔的人,怎麼會呢?而且父親既然已經查得那麼清楚,姐姐既然都是娘親和別人生下的孩子了,那他的嫌疑也是很大的,為什麼父親對他卻那麼溫柔?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江衍整個人都僵硬了。

  莫非,父親早就懷疑他,暗地裡調查過他,確認清白之後,才打算和他相認?

  思緒亂七八糟,江衍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喝粥,掩飾下自己紛亂的心緒。然而沒過一會兒,他就因為一心兩用被嗆住了。

  “喝點水。”江澈把自己手邊的茶杯推了過去,江衍瞪著被嗆得微紅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接過。

  “我,我都一直沒有被嗆過的……”江衍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忽然開口:“我過的很好,真的,這幾年皇祖父待我很好,二叔很好,三叔也好,四叔五叔他們也是……”

  被這笨拙的轉移話題弄得沒了脾氣,江澈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江衍的發頂。

  少年的髮絲並不溫軟,帶著一股毛毛躁躁的青澀,因為登基的緣故,江衍提早行了冠禮,此刻玉冠束髮,錦帶微垂,摸上去的感覺一點也不好,江澈卻很珍惜。

  還是幼童時,江衍最喜歡這樣的撫摸,溫柔的大手輕輕的掃過軟軟毛毛的小髻,捏捏他的耳垂,現在則是十分僵硬。

  ☆、第86章 生母何人

  江衍的背直挺挺的僵著,過了很久也不見放鬆,江澈無奈,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發頂,輕聲的嘆氣。

  江澈的聲音辨識度非常高,清清冷冷的,還帶著些許慵懶,對著江衍的時候,清冷化成了溫柔,慵懶化成了無奈,聽上去也就更加讓人心顫不已。

  “你我父子之間,真的要拘謹到這樣的地步嗎?”江澈輕聲嘆了一口氣,然後轉了個語氣:“你為裴氏說話,可曾想過別人?他……雖是你生身母親,卻很少與你見面,有時大概還要遠遠的跪著才能見你一面,而你一無所知。”

  “我的……生身母親?”

  江衍愣住了,父親先是說姐姐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又說娘親和他人……,現在,居然連他自己,都成了別人生下的孩子了?

  江衍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有點看不懂了,他幾乎覺得這是一個夢,他拼命咬牙想要醒過來,但是眼前卻還是只有江澈那張即使靠近了也俊美無瑕的臉龐。

  兩個人生得太過相似,讓人無法懷疑他們之間的血緣,但是,但是他和娘親生得也是極為相似的,裴家只有娘親一個女兒,不可能會……江衍幾乎想要站起來,轉身就走,逃離這可怕的即將揭曉的真相。

  江澈卻死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里仿佛附帶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讓人移不開視線。

  “承遠,我知道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是,至少不要逃避,可以嗎?”

  江衍忽然愣住了:“我……”

  江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眉心微微的擰著,他靠近江衍一點,把他的所有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江衍在來時就取下了臉上的面具,他生得極好,有七分江家人的輪廓,還有三分,則是獨屬於裴傾的柔和,這份柔和很吸引那些天生擁有霸道因子的江家人,即使他可能不是那麼優秀,但是和一個人在一起卻不是看他優秀與否,而是相處時的感覺,現在想來,和裴傾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無論真真假假,都是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候。

  因為太過美好的回憶,讓他即使在發現了裴氏的端倪之後,也還是猶豫了,雖然成婚之後漸漸沒有了感覺,他覺得自己也是曾經喜歡過她的,直到最後。

  江澈微微低著頭,垂下眼帘看著江衍,輕聲說道:“你是我的兒子,不需要逃避什麼,難道你覺得今天逃過去一次,還能逃過一輩子?”

  “承遠,你總是要面對的。”

  江衍微微的抬起了頭,看著那雙和自己無比相似的眼睛裡,他的倒影。

  “父親和娘親……太子妃自小相識,早就是王都一段佳話,無人不知,”江衍的聲音很低落:“原來承遠,是庶出嗎?”

  父親方才提到,他的生母想要見他一面都很難,還要對著他下跪,大約是宮中的侍女,這就很說得通了,許多人家嫡母會將庶子庶女自小抱到身邊養,他……原來也是這麼個情況嗎?

  大顯庶子身份很低,還受大部分人歧視,因為最近在忙明心苑的事情,江衍也算了解到了一些,他有些不安。

  江澈目光鄭重,他一字一句的看著江衍說道:“若是我告訴你,這段佳話,是假的呢?”

  江衍愣住了,他呆呆的看著江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江澈深吸一口氣,經過了一夜,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雖然不到把江玄嬰說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的地步,但是有了思路,至少事情大部分都已經證實了,其中就包括裴傾的事情。

  裴傾的身世說來倒有幾分玄奇,身為鎮國侯唯一的兄弟,裴傾的父親嬌生慣養了十幾年,文不成武不就,被丟到軍中歷練,誰知沒過多久,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就抱了一個孩子回來,同時身邊跟了個姿色普通的女子,說是要娶她為妻。

  軍中哪裡來的正經女子,那女子是個軍奴,還是犯官後人,身份低微又微妙,裴家哪裡會讓他明媒正娶,出乎意料的是,小公子也沒有太過堅持,納了女子為妾。本來事情都很正常,少年人荒唐,再過一兩年娶個正妻也就罷了,卻沒想到的是,裴小公子在納了妾之後沒多久,人就積鬱成疾,病逝了,只留下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

  即使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童,卻不妨礙鎮國侯把弟弟的事情都記在這對母子身上,要知道裴小公子雖然文不成武不就,身體卻一向好,帶回這對母子之後,人卻漸漸的垮了,用了不知道多少藥下去,卻只知道是五內虧損,血氣消耗嚴重,連個病因都查不出來。

  和弟弟的感情有多深,對著裴傾母子就有多恨,不過鎮國侯也做不出來讓弟弟的血脈自生自滅的狠心事,只讓他在府里養著罷了。

  先天的條件加上多年的養成,造成了裴傾複雜的性格,即使喜歡江澈,也絕不會主動出擊,不知道江澈的身份前,他曾經含蓄又羞澀的表白過,那時江澈第一次感受到心動的滋味。但是知道了江澈的身份,他卻和江澈想像的相反,開始對他避而不見,連續數月的煎熬讓江澈輾轉反側,也正是因為這樣,江澈很珍惜這段感情,他卻沒想到,後來的裴氏,卻不是他以為的那個裴氏了。

  想起前事,江澈的眼神暗了暗,他不再多提,轉而對江衍說道:“若我和一個人有了婚約,寫過婚書,但是拜過天地之後,掀開蓋頭才發覺被人頂替,這頂替之人也算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麼?”

  江衍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會去做這樣的事情,頂替別人出嫁?或遲或早總是會被發現的,對大多女子來說,一生之中婚事最為緊要,這樣欺騙得來的丈夫,有朝一日被發現了真相,她又要怎麼面對下半生?

  江澈說道:“我和你母親之間正是這樣,不過裴氏高明一些,欺瞞了我整整八年。”

  江衍看著江澈,他的眼睛裡並沒有太多的情緒,但是江衍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心聲。

  “父親,莫難過……”江衍小聲猶豫的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江澈心頭一定,看著江衍,笑了起來,又摸了摸他毛糙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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