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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寒並不貪口腹之慾,只是象徵性的喝了酒,用了些下酒菜,前世他六歲辟穀,此後就再也沒有用過俗世食物,即使是仙果靈物,也因為會揠苗助長被他摒棄,他無從理解為什麼僅僅是用膳,還要弄出這麼多的花樣來。

  玄瑤已經吃飽了,小口小口的喝著侍女盛給她的燕窩湯,臉上露出非常珍惜的神色,燕窩湯里加了冰糖,喝著其實也沒想像中的那麼好,至少玄瑤就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一點點的燕窩就能喝掉三件青磚大瓦房。

  方承什麼也沒有動,他辟穀幾年了,師尊說食用凡人吃食便是心境不到家,所以即使方家人怎麼勸,還是坐在那裡一口也不動。

  方家主想要多看幾眼兒子,然而宴席總是要散的,最後一道菜冷透,方承起身,對方家主道:“父親,我先下去休息了,明日還要早起。”

  方陵狠狠的哼了一聲,放下筷子,方家主嘆了口氣,無力的揮揮手,“去吧,你的房間沒動過,都已經收拾好了,早點睡。”

  方承微微對方家主頷首,然後毫不猶豫轉身離去,方家主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方寒低低的咳了幾聲,道:“大哥,他還小。”

  “我哪裡是怪他和家裡不親近,我是怕他被人帶壞了性子啊。”方家主搖搖頭,“他在仙門有前程,我也不後悔送他去,可是他那個師尊究竟是怎麼教的……”

  百善孝為先,都能帶得他兒子不去孝順他這個父親了,難道還指望他以後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嗎?

  方寒眼中閃過些微的冷芒,竟是輕聲贊同道:“是啊,他那個師尊真是不會教徒弟,上樑不正,還想下樑好嗎?”

  方家主沒說什麼,讓人撤了席,方家二老知道兒子心裡只有比他們更不好受的,也沒提這事,只有方陵氣哼哼的,一直到走,嘴裡還在嘟嘟囔囔,說那個目中無人的木樁子才不是他大哥。

  回去梅園的路上,玄瑤忽然問方寒,“爹,你說修仙的人是不是都是一樣的?”

  方寒有些意外,“怎麼了?”

  “沒什麼,”玄瑤悶悶的,“我就是在想,修仙真的是太可怕了,二狗子之前人其實不錯的,還幫我打過水,青山派的仙長一來,他就變了嘴臉,我知道的,他要帶我走,才不是想娶我。”

  方寒微微怔了一下,月光下少女的模樣被照得有些朦朧,她眼睫微微抬起,眸子亮若星辰。

  “如果一個人只能活一百年,那一定是很珍惜的,一旦知道自己能活幾百年,幾千年,甚至更長時間,會不會活到最後,連為什麼活下去都忘了?”

  良久,方寒才喃喃道:“修仙是為了長生,長生到最後,為的是什麼……”

  玄瑤面露困惑之色,“就像大堂兄,大伯把他送去仙門是為他前程著想,可是他修行有成之後,卻連給大伯磕個頭都不願意,修仙修到六親不認,這便是仙道?”

  方寒回過神,哭笑不得道,“他那是被人教歪了,修真界有幾個大能不拖家帶口的?就像千年前……”

  他頓了頓,話到嘴邊不出聲了,玄瑤有些好奇,“千年前怎麼了,爹?”

  方寒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千年前有個和爹爹同名的人,他想帶未婚妻一起飛升,在大乘進階渡劫的時候,被未婚妻和自己的弟弟暗算了,然後死了。”

  玄瑤啊了一聲,然後說道:“最後呢?最後怎麼樣了?”

  方寒道:“沒了,這就是結局。”

  “可是,壞人還沒有得到報應啊……”玄瑤看著自家爹,覺得他實在是不會講故事,她嚴肅了神色,用自己在鎮子上聽來的話本經驗教育他,“一般這種情況,這兩個人都會被過路的大俠行俠仗義,最後被砍下人頭祭拜苦主。”

  方寒被她嚴肅的小臉逗樂了,輕輕拍拍她的頭,“從哪學來這些鬼精靈,方陵說你老實,我還真不信他。”

  玄瑤眨了眨眼睛,也跟著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喜歡看自家爹爹笑起來的樣子,比林仙長都要好看。

  只是,她又低下頭了,有些低落的說道:“這故事要是真的,那個人該有多難過啊。”

  方寒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玄瑤奇怪的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說,那個人會很難過?”方寒又問了一遍,眼裡幾乎帶上了茫然。

  玄瑤不太能理解他問話的意思,不過還是按著自己的想法說道:“我不知道帶著人飛升是什麼意思,不過既然會被暗算,應該是很危險的事情,那個人肯帶著未婚妻,一定很喜歡她,卻落得被自己的弟弟和喜歡的人一起暗算的下場,不是會很難過嗎?”

  方寒微微的頓住了腳步,被背叛的時候他想了很多,這些年神魂漂泊,他也不是沒有感覺,然而他恨過自己沒有防人之心,恨過那庶子心懷不正,也恨過那女子明明心有所屬卻不肯同他明言解除婚約,但是從來就沒有難過。

  他大約並不愛那個面容都記不太清的女子,會答應帶她飛升也只是相信自己的實力罷了。

  玄瑤見他陷入沉思,頓時不敢說話了,沉思的人都是面無表情的,她從小就害怕見到自家爹爹面無表情的樣子,總覺得他們之前相差了一個天地那麼遠。

  方寒回過神,拍了拍玄瑤的腦袋,說道:“好了,去睡覺吧,別想太多了。”

  玄瑤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沒有多想,正好路也到了盡頭,清荷在院門口打了燈籠等她,她連忙小跑過去了,一轉身見自家爹爹也緩緩的朝正院走去,背影在月光下微微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而去。

  玄瑤的心裡忽然漫上大片大片的惶恐,這些日子學的禮儀統統消失不見,仿佛還在村口似的,大叫了一聲:“爹!”

  方寒一頓,轉身回眸,就看到女兒朝他跑過來,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

  “爹,你不會丟下我吧?”玄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裡一瞬間空蕩蕩的,仿佛只有抱著方寒才能安撫住她內心的惶恐。

  方寒愣了愣,下意識的說道:“不會。”

  玄瑤用力的抱了一下方寒,然後不好意思的退後一步,抓抓後腦勺,小聲的說道:“我,我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

  方寒彎了彎眼眸,輕聲說道:“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好了,快回去睡吧,乖乖的。”

  被自家爹爹當成小孩子哄,玄瑤更加不好意思,低著頭跑走了,那一刻,方寒的心忽然變得很寧靜。

  他是天之驕子,從來都是,連他自己都這樣認為,後來他被人暗害一朝隕落,有多少人為他嘆息,就有多少人幸災樂禍,前者說他可憐,後者說他可笑,兜兜轉轉一千年,終於有個人問他,難過不難過。

  玄瑤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響,王家村外有狼,夜間時常來偷雞鴨羊,每每有狼來都是全村出動,她夜裡睡覺警醒得很,也不貪床,一翻身就起來穿衣服了。

  衣服剛剛穿好,清荷急急忙忙的走進來,把她按住,“小姐可別折騰了,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大公子被惡人襲擊了,現下生死未知,老太太專程讓人來告訴小姐一聲,天亮前就在院子裡待著,哪兒也別去。”

  玄瑤被嚇了一跳,著急的說道:“大堂兄不是修仙之人嗎?那惡人呢?我爹他……”

  清荷趕忙給她按回去了,“我的小姐,可說不得,老爺說八成就是那起子修仙的人幹的呢,仔細外頭被那惡人聽了去。”

  第8章

  方承廢了,他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了這個事實。

  氣海被破,靈根再也感應不到,一身修為統統消失,境界一路掉到凡人階段,即使身體並沒有大礙,對他來說也不亞於天塌地陷。

  他根本就沒看清襲擊他的人長什麼樣子,或者說連襲擊也稱不上,那個黑影就只是稍稍抬了一下手,他就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擊飛出去,那人收手,淡淡的離開,仿佛只是輕輕的踢開了一顆擋路的石子。

  方承躺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動,整個人都成了一塊木頭,臉色麻木,方家主原本見兒子沒有生命危險,心裡剛剛好受些,又被他這副樣子提起了心弦。

  “你給我起來!不就是沒了修為嗎?我跟爹當了一輩子凡人,難道都該去死才對嗎?”方陵氣不過,惡狠狠的說道。

  方承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他,神色卻比之前更加寂寥了,他開始想念崑崙仙宗的師尊,想念那些師兄弟們,只有他們才是和他一樣的人,這些凡俗之人,根本就不能理解他究竟遇到了什麼。

  方寒來的最晚,他披了件寬大的披風,臉色比白日裡更加蒼白幾分,眼神卻很鎮靜,看了看方承,說道:“躺在這裡無濟於事,你不是有師門嗎,為什麼不傳訊回去,你師尊他應該有辦法幫你。”

  方承的眼裡忽然閃過希冀,是啊,師尊乃是化神大能,他如今的情況詭異的很,也許師尊有辦法幫他。他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方靈符,又用僅存的靈力灌輸進去,發了緊急求救的訊息。

  見他面色好轉,方家主也算鬆了口氣,方陵冷哼道:“爹,我們走,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我大哥!崑崙仙宗的仙長我們怎麼攀得起!”

  方家主看了看大兒子,又看了看一臉憤怒之色的二兒子,眉頭深鎖起來,倒是方寒輕聲道:“陵兒,少說幾句,你大哥他心裡不好受。”

  方陵氣呼呼的,倒是聽了方寒的話,不再多說了,方承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這個弟弟,死死的握著傳訊符,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糙。

  玄瑤聽話的在院子裡待到了第二天早晨,終於沒再發生什麼事情,她也聽說了自家大堂哥的事情,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小心的不惹他生氣。

  方承的傳訊符已經發出去很久了,但還是沒什麼消息,理智上知道師尊日理萬機,他的傳訊可能不是那麼的顯眼,可心底還是忍不住發寒,他自認是師尊最疼愛的弟子,師尊也一直對他很好,可當他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卻連一點哪怕是關心的話都沒有傳來。

  方寒冷眼看著,卻沒有說破,他昨日神魂離舍,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幹的,不過他沒有廢掉方承,只是暫時封印了他的修為,他倒是想看看,那位衍宋真人究竟是怎麼疼愛弟子的。

  說來倒是巧,他千年前拜入的正是崑崙仙宗上屬宗門天乾宮元清尊主門下,和他那弟弟算是同門,不過卻是一個親傳一個記名,彼時衍宋真人正是他那弟弟的愛徒,他對家人並無執念,這對師徒倒是常常喜歡來找他聯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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