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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歲的年輕人是個什麼樣子呢?年輕,衝動,壓不住性子,老成謹慎都是做給人看的,他要是真把自己的打算對周仁和盤托出,以周余的性子,只要看一眼周仁的表情不對勁,就能升起十二萬分的提防,到時他再想做些什麼就不可能了。

  周仁又急又氣,見顧嶼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實在拿他沒法子,只得氣沖沖地出了後堂,正撞上來探看的周余,也沒給個好臉色,象徵性地寒暄了幾句,就憋著一口氣離開了。

  顧嶼聽到通報也不意外,幾步迎到後堂門檻處,和周余見過禮,三請四讓把人請到上首正座,自己在下首坐下。

  周余端著架子抿了一口茶,見鎮國公府的世子都對他禮遇,心理上得到了不小的滿足,等他享受夠了,才用慢悠悠地問道:“方才我見周副使面帶怒容離開,可是和世子發生了什麼矛盾?”

  顧嶼溫和地笑了,“開余兄原以為本官是要把今日的案子,當做辦徐景年的切入口,沒想到會是草草結案,故而有些急了,不打緊。”

  “周副使還是太年輕,性子沒有世子沉穩吶。”周余放下手裡的茶盞,捋了捋鬍子,一派長輩口吻說道。

  顧嶼笑道:“周家一貫是聖上耳目,偏著太子,他不知道顧家同大人的這層關係,又怕我找不到證據指認徐景年,自然心急,卻不知強龍不壓地頭蛇,想辦徐景年,還是要從大人這裡找出路。”

  周余大笑,末了,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厚實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想了想,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道:“這裡頭的東西明面上做得乾淨,可經不住細查,我這些天讓人加緊,世子先拿著辦案,稍微拖延個一兩月就夠了。”

  顧嶼正色,點頭。

  第五十八章 石牌

  周余走後,顧嶼坐回了上首,拆開桌上的信封,只是隨意地看了幾眼,就又放了回去,他心裡有數,沒有和京城那邊的人通過氣之前,周余嘴上說會幫他,但絕不會拿出什麼真東西來。

  官場上的試探總是十分謹慎的,這信封里的東西有九成應該確實是徐景年及一些無關棋子的罪證,周余說的一兩個月時間,實際上是他和京城聯繫上的時間,他雖然可以說出去年一年自淮南道送往京城的錢財數目,可到底只是空口白話。

  顧嶼並不在意周余的不信任,他要的也就是這一兩個月時間的緩衝,周余的人再快,也快不過他下揚州之前就已經替他在京城埋下的暗線,從揚州到京城一來一回的時間差,夠他做完想做的所有事情了。

  收好信封,外間天光正亮,臨近午食時分,顧嶼想了想,讓人把周虎連帶著昨夜救下的那個孩子叫了過來。

  王秋擔驚受怕了一整晚,周家兩兄弟又都是半天放不出一個屁的鋸嘴葫蘆,至多生硬地安撫幾聲,王秋眼底下烏黑黑的,見了顧嶼一身官服坐在衙門大堂,更是手軟腳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顧嶼搖頭道:“你年紀尚小,不必拘泥,起身吧,把你在買主家經歷過的事細講一遍,尤其是指使你們盜竊的事情。”

  王秋面上帶怯,周虎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只是他一臉煞氣,看著卻像是恐嚇人似的,王秋抖了抖小肩膀,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有些鎮靜下來了,行了一個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拜官禮,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才開口。

  “是,是,大人!我家是揚州城外山寧鎮上的,去年家裡預備到年底宰的牛讓官府收去了,家裡欠著錢,我娘就做主把我和妹妹賣到城裡,說等寬裕點了再把我們贖回去。”

  王秋老老實實地說著,連抬一下頭看看顧嶼的表情都不敢,幼童的邏輯很多時候是不甚清晰的,但他吃了一年多的苦,倒比剛進城的時候機靈了許多,交代了前因,他拿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抹眼淚,才咬牙叫嚷了起來,“可是本來說好的讓我們幹活,給口飯吃,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要讓我們去當偷兒和叫花子的,狗三兒家裡出過讀書人,怎麼也不肯去偷,他們,他們就把他的腿砍掉,挖了舌頭,丟到街上去討錢……”

  周虎的眉頭都忍不住動了動,他在戰場上幾經生死,見過的血腥場面數不勝數,可從來也沒想過,邊疆之內,太平盛世的大寧,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來了淮南道之後,反倒是比以前見識得更多了。

  顧嶼的目光落在王秋的身上,語氣倒是沒有怎麼緩和,頓了一會兒,等到王秋哭完了,才接著說道:“如此你便是原告,可有信心說服和你有相同經歷的幼童做為人證,告這些人一樁死罪?”

  王秋抖得更厲害了,只是聽顧嶼的聲音四平八穩,似乎一個死字從他嘴裡說出來之後,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像說書人唱的威風八面的官老爺。

  他悄悄地抬起一點眼皮,顧嶼面容平靜,也就那麼隨他偷瞧,明明是一副十分年輕的俊美容貌,卻一點也不顯得膚淺輕薄,反倒是從內到外透著一種清貴的官威,明明眉眼間帶著深刻的冷意,王秋卻忽然不怎麼害怕了,他見過廟裡的青天老爺,也是這個樣子的。

  “狗三兒做不成證了,不過後院裡的,肯定也都想出來!就是他們不敢,還有我妹妹呢……”

  顧嶼對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周虎身上,周虎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抱拳等候命令,顧嶼道:“從趙校尉那裡調一百個人,帶上王秋,去東南巷把被告一眾押進大牢,過午之前我要見到你們回來。”

  周虎昨天已經去踩過一回點,這會兒路況都銘記在心,他把王秋帶回來的時候也很小心地避開了人的耳目,並沒有打草驚蛇,連忙應下。

  直到出了揚州府衙,王秋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頓時又是興奮又是驚奇,帶著十二萬分的憧憬,時不時回頭看一看揚州府衙的方向,甚至看周虎也不覺得有多可怕了,緊緊地貼在他的腿邊。

  “沒什麼可怕的。”走了一段路,周虎忽然說道。

  王秋抬起臉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真要說起來,總和尋常的孩童不太像,周虎認為這是吃了很多苦的結果,心裡不由得軟了下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王秋受寵若驚,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怯生生地小聲問道:“虎叔,大人讓過午之前回來,我們要是遲了,會怎麼樣啊?”

  周虎面上沒什麼表情,卻十分耐心地給他解釋了,“遲早與否沒有大關係,大人習慣把所有的事情劃分成一份份的,每日解決問題若干,這次應該是過午之後,準備開堂審案,所以才讓我們儘快把人抓回來。”

  王秋聽得張大了嘴巴,他雖然沒有認識很多官,但就是他自己幹活的時候,都不會這麼勤快,官老爺難道不該是每天吃喝躺著,遇到案子就讓師爺去,等到三審四審地確認了對錯,才會拿著印章一蓋,好結案嗎?

  只是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周虎的腳步就是一頓,東南巷到了,站在巷子口,一眼看到的就是朱家顯眼的大門。

  王秋的腿有些發軟了,周虎一手把他拎到身後,命兩個人把他護好,咣咣咣敲了好幾下門,等了好一會兒也沒人理,他停了一刻,直接抬起腳對著那扇紅木大門就是狠狠一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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