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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妹從小便被送進了宮,跟在尚功身側學習針線製衣,她不識字,但是卻畫的一手好圖,那些躍然於紙上,精細新穎的宮裝,便是尚功極為偏愛她的理由。

  蘇妹想,這大概就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吧,一雙巧手,是她在這深暗宮中的生存之本。

  用眼睛粗粗估略了周旻晟身子的尺寸,蘇妹立刻便垂眸開始徒手剪裁起了手裡的布料。

  雖不及手量來的準確,但應當也八九不離十了吧。

  一邊剪裁著手裡的布料,蘇妹一邊開口道:“奴婢晚間會做蒸jú芋,王爺多少吃一些。”

  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蘇妹,裹著被褥倒頭又鑽了進去。

  沒有聽到周旻晟的回話,蘇妹已然習以為常,她收拾完了手裡的東西,起身將其鎖進一旁的櫃中,然後仔細叮囑周旻晟道:“王爺,這裡頭是奴婢替您做的小襖背心,您瞧著莫讓李嬤嬤和趙嬤嬤摸了去。”

  其實這李嬤嬤和趙嬤嬤不多進卻非殿,最多也就是在殿門口瞟看那麼一兩眼,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可是過冬的布料,青瓷拿出來,不定費了多少心神。

  周旻晟依舊窩在被褥裡頭不回話,蘇妹不放心,脫了腳上的木屐跪在周旻晟面前,聲音輕細的道:“王爺,您不必多費神的,只要看到那李嬤嬤和趙嬤嬤走進殿裡,說句話攔一下就可以了。”

  小宮女說話的時候,身上帶著皂角的清香氣,細細柔柔的發尾搭在他緊閉的眼瞼處,蘇麻一片。

  “滾!”

  第3章

  夜幕低垂,蘇妹伺候完那周旻晟吃過晚膳,便讓圓桂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木製的腳盆已然有些破損,但因為木質好,所以並沒有什麼發霉陰cháo的地方。

  蘇妹跪坐在矮木塌前,將周旻晟褪了鞋襪的腳小心翼翼的置入木盆之中。

  “什麼鬼東西。”裝著清冽熱水的木盆之中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辛辣氣,周旻晟的腳一抬,那飛濺的熱水便打在了蘇妹的衣衫上。

  “奴婢讓圓桂在裡頭加了一點生薑,驅寒用的,王爺今日吹了冷風,若是生了病,那奴婢可有的煩了。”渾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濡濕痕跡,蘇妹再次將周旻晟的腳壓進木盆里。

  微燙的熱水漾漾的從四面八方湧來壓在腳上,但是卻不及那雙細軟小手來的綿軟舒適。

  周旻晟微眯著一雙暗沉眼眸,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宮女。

  瓷白肌膚,鹿眼粉腮,穿著一身半舊宮裝,粗粗挽起的漆發垂落,看著樸實無華,卻依舊掩不住那一身的清婉媚骨,尤其是那張臉,實在是扎眼的讓人心煩。

  小心翼翼的抬起周旻晟的雙腳,蘇妹用手中巾帕替他擦乾腳上的水漬置於一旁,然後反身拿過一雙新制的羅襪幫他套在腳上,動作熟練非常。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你好好的女吏不當,來我這南宮伺候一個廢人做甚?”

  臥撐在矮木塌上,周旻晟看著正準備端盆出去的蘇妹,突兀開口道。

  聽到周旻晟的話,蘇妹端著腳盆的動作一頓,片刻之後才細啞開口道:“富貴在天,人各有志,奴婢只盼著能安安穩穩的待到出宮的日子,因此即便是這卻非殿裡頭關的不是您,奴婢也會過來。”

  這周旻晟雖然說只是一個廢太子,但那景帝已然做了奪位之逆舉,為避他人口舌,自然是不會再對這周旻晟有所動作,因此蘇妹呆在這偏僻的卻非殿裡,確是多了一重保障,起碼那老太監不敢明目張胆的過來尋自己了。

  畢竟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落了一個勾結廢太子的罪,那可是砍頭的大罪。

  “呵。”聽到蘇妹的話,周旻晟突然嗤笑一聲道:“說的大義凜然,還不是……”

  “什麼?”見周旻晟只說了半截子話,蘇妹蹙著細眉,下意識的便接了口道。

  “一個婢子,還敢站著與本王說話?”抬眸看向端著腳盆站在自己面前的蘇妹,周旻晟轉了話頭,突然發難道。

  “王爺可聽過一句話?喚作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您現在就是那落了牙的虎,奴婢願意搭理您,那是奴婢心善。”

  說罷話,蘇妹端著腳盆,徑直便出了卻非殿的大門。

  看著蘇妹那消失在殿門口的纖細身影,周旻晟動了動身子,然後面無表情的翻身躺進了被褥之中。

  殿外寒風冷澀,清月高掛,蘇妹哆嗦著身子將手裡的腳盆倒了,然後緩慢蹲下了身子。

  這周旻晟的戒心太重,自個兒若是一味的奉承他,只會被他認為是別有用心,不過好在蘇妹本就沒想著如何奉承他,只盼著這廝安穩些,待他做了皇帝,放自個兒一條生路便罷了。

  “姐姐,怎麼了?可是王爺他又發脾氣了?”圓桂大老遠的就看到了蘇妹那蹲在地上的纖細身影,小小軟軟的縮成一團,讓人看著可憐又心疼。

  “沒事,就是站的累了,蹲一會子。”聽到圓桂的聲音,蘇妹緩慢從地上起身,然後將手裡的腳盆遞給他道:“時辰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就著清冷的月色看到蘇妹那微紅的眼角,圓桂囁嚅片刻,終於還是猶豫著開了口道:“姐姐,你對王爺這般好,王爺他都不領情,依我看,姐姐還是趁早走了的好,省的日後……”

  “都是可憐人罷了。”打斷圓桂的話,蘇妹輕嘆出一口氣,然後低垂著眼睫,細聲開口道:“圓桂,我是不會走的,還有你說錯了,我沒有對他好,我只是個婢子,我做的,都是我應當做的。”

  說罷話,蘇妹朝著他擺了擺手道:“去吧,早些歇息。”

  “……那我先走了。”端著手裡的腳盆欲言又止的看了蘇妹一眼,圓桂一步三回頭的終於走遠了。

  看著圓桂消失在轉角處的身影,蘇妹跺了跺自己被凍得僵直的小腳,縮著身子走進了卻非殿。

  卻非殿裡頭的炭盆已然滅了,整個殿中陰冷的緊,蘇妹思索片刻之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從一旁櫃中取了一些黑炭出來,重新點燃了炭盆。

  這月的炭內侍監又沒送來,怕是要自個兒去取了。

  嗆人的濃煙隨著炭火的生起而滾滾湧出,蘇妹趕緊起身稍推開了一側的窗欞,冷澀的寒風呼嘯而進,凍得她一個機靈。

  伸手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宮裝,蘇妹走到一旁矮木塌邊熄了小案上頭的一盞油燈,然後摸黑躺倒在軟榻之上。

  昨日新曬的被褥已不帶半點暖意,蘇妹蜷縮在裡頭,使勁的將自己環抱起來,以期取得一點暖意。

  她有什麼可怨的呢?你看人家廢太子淪落到這步田地不都還好死賴活著呢。

  將小臉使勁的埋進被褥之中,蘇妹吸了吸鼻頭,然後緩慢閉上了雙眸。

  翌日一早,蘇妹便開始在櫃中搗鼓了起來。

  她小時進宮的時候雖帶了一些家私,但卻半路都被別人給順走了,後來進了尚功局,尚功念她製作宮服衣樣有功,平日裡倒是會給她一些小首飾作獎賞,再加上她平日裡攢起來的一些月俸銀錢,用來換些黑炭,應當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蘇妹翻了半響,卻是沒看見那柜子裡頭的銀錢和首飾,她看著那破爛的布頭,心下陡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矮木塌上,那廢太子依舊睡著,蘇妹咬牙轉身步出卻非殿往後頭走去。

  寬大的側殿之中,李嬤嬤與趙嬤嬤正縮在軟榻上頭磕著瓜子說著話,手裡各抱著一個暖爐,身側的小案上頭稀稀落落的滿是蘇妹的首飾銀錢,也不避諱的直接攤了一小案。

  蘇妹站在厚氈處,雙眸圓瞪向那兩個老婆子,纖細的身子被氣得直哆嗦。

  “喲,今兒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趙嬤嬤吐掉嘴裡的瓜子,斜睨了蘇妹一眼道。

  緊緊的攥著拳頭,蘇妹輕緩的吐出一口氣道:“嬤嬤,這小案上頭的東西,怕是我的吧?”

  “你的?這可是我倆找著的,怎能算你的呢。”李嬤嬤隨手拿起一支細小的珠釵朝著蘇妹晃了晃道:“怎麼點小物件,我倒是還看不上眼呢。”

  “若是看不上,李嬤嬤還給奴婢便是了。”努力的咽下嘴裡那口子濁氣,蘇妹緩和了幾分聲音道。

  “罷了,蒼蠅腿也是肉,好歹能換幾盤子瓜子吃吃。”攏了攏自己身上蓋著的厚被,李嬤嬤不耐煩的催趕蘇妹道:“沒事就快出去吧,那廢人可離不得你。”

  聽著李嬤嬤粗啞的聲音,蘇妹靜站在原處,緊緊的絞著自己的雙手,片刻之後終於咬牙離去。

  今日的天色有些晦暗陰沉,怕是要落雨,蘇妹汲著腳上的木屐,噼里啪啦的一陣疾走,直衝回了卻非殿裡。

  那廢太子還裹在被褥裡頭睡著,仿若死去了一般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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