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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端詳了她一會兒,難得沒有端出平日高傲驕矜的姿態,竟是含笑溫和道:“貞美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只是沒叫她起身。

  “托娘娘洪福,妾身已是好了。”對著碧桃,熊黛兒眉宇間的嫵媚之色稍斂,恐怕平白增添她的不悅。

  其實她也把握不准貴妃到底有沒有明白過來那件事是她策劃的,畢竟貴妃在後宮中的行事素來以蠻橫霸道出名,前不久的火刑一事就將這名頭推到了最高峰,但也由此,讓人們忘卻了貴妃心中的算計,忘記裴才人被迫出家時她們對碧桃的機智謀算亦百般忌憚的情形。

  於碧桃來說,既然陽謀可行,又何必委屈自己藏在暗處?

  “前朝有一妃嬪姓杜,因體弱多病不受君王喜愛,多黯然隱於其餘妃嬪之後。”碧桃覷了一眼她作態的模樣,沒再與她繼續客套,另挑了話頭,徐徐說起前朝舊事來,“後有一回她被人暗害,服侍時嘔血於君王面前,本是心驚失色,恐慌不已,沒想到那君王反贊她‘杜鵑啼血,戚戚於心,別有一番風流之姿’。杜鵑啼血原不是褒詞,戚戚亦然,讓那君王一說,竟是貶詞褒用,讓人立時就能想起那位妃子當時纖弱致妖的模樣。這番轉危為安,倒也教人心動羨慕不是?”

  “不知娘娘想與妾身說甚麼?”熊黛兒心中警惕,面上卻絲毫不露,猶自鎮定道。

  “沒什麼。”碧桃閒將手臂擱在竹夫人之上,輕徐笑道。那物什是由細竹篾結作花眼,原柱形態,用於夏日等同於湯婆子在冬日裡的作用,觸手生涼。那語句中也仿佛由此生了一絲涼意,沁入貞美人玉潤的肌膚,在血液中四處流竄。

  “本宮還以為貞美人會趁機學一學杜氏的做派,勾得皇上——意動呢。”

  “妾身不敢!”

  她倒是真想過藉此勾起皇上的憐惜之心,只是表面無傷,唯肚腹處烏青了一塊,全然無法露於皇上眼前。且太醫早已呈報上去,說這傷勢並不嚴重,難道她還真要嘔出一口血來讓皇帝疑心嗎?

  雖然可惜,但既然確定了不可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貞美人不敢?你踩著本宮上位的時候,怎麼沒見你不敢呢。”出口犀利,姿態卻是悠然,碧桃閒閒一觀蔻丹淺色,輕吹去它上頭沾惹的細絨,含笑如是。

  熊黛兒心裡一沉,到底還是讓貴妃發覺了,不過——她立刻作出訝然的表情,吃驚道:“娘娘的話是甚麼意思?妾身位卑,如何敢去踩娘娘呢。”就算被發現,沒有證據,她也不能在這件事上對自己如何。畢竟眾目睽睽,自己確實護在了貴妃跟前,算的上半個“恩人”。

  難道她還敢“恩”將仇報嗎?

  碧桃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依舊沒有回她的話,仿佛倏然興起般偏過頭對奉紫道:“前些日子尚宮局不是送來幾套護甲?去拿了來。貞美人家世不凡,想必品味不差,正好能幫本宮挑一挑。”她吩咐完後看向一直跪在地上和她說話的貞美人,支肘慢慢起身,嘴角噙了笑意,沖她道。

  “起身罷,走近些好看個清楚。”

  熊黛兒不知怎麼覺得有風縈身,手心沁出幾絲冷汗。整場的節奏一直把握在貴妃手裡,她竟是完全不知道貴妃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被牽著思緒走了那麼久,不由生出幾許忐忑來。

  但上位者發話,由不得她說不,她近前坐在宮女搬來的繡凳上,低了低眉梢,掩去眼中的不安。

  奉紫很快就捧著托盤一路行來,絨布墊著,上頭一水兒金銀鑲玉嵌寶的護甲,無論是鏤金菱花嵌翡翠、銀鎏金點彩鏨花還是珊瑚米珠團福的樣式,光線一照皆能折she出璀璨的光華,俱是絕佳的精品。

  “貞美人覺得呢?”碧桃輕聲相詢。

  熊黛兒猜不透眼前仿佛溫善純良的人的意思,只比照著服飾擇了那一套菱花翡翠的,道是:“妾身淺見,娘娘今日穿的這件兒銀絲千葉海棠的碧衫,擇這一套襯著應是不錯的。”

  碧桃笑著不做評價,皓腕一轉遞到芸縷跟前,修長的五指微微張開,芸縷會意,將那套護甲一一戴在主子手上。碧桃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望向熊黛兒的眼神滿含深意。

  熊黛兒被瞧的有些悚然,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娘娘可是覺得妾身有何不妥?”她指甲攢心,刺的手心一痛,臉色方稍稍平和。

  原本她是想,自己如果救了貴妃之後就與她斷了聯繫,那過不了多久大家恐怕就會把這件事忘於腦後,只有她二人接觸頻頻,才能間接的提醒他們,自己曾經對貴妃有過救助之情,皇上也會為此看重她。

  但是今天走的這一遭,她心裡不知怎麼隱隱有了後悔之意。尤其是在知道貴妃洞悉她所布置的一切之後。

  沒等她低下臉兒去,下巴就被鏤刻的紋路一硌,被迫仰起對上貴妃的尾部微翹的眼睛,那雙眼兒似嘲似諷,眼底有笑意流瀉:“貞美人是不是覺得榮貴人晉封,全憑她救了本宮腹中的孩子一命,所以你也可以有樣學樣?”

  她沒有回話,實在不明白貴妃糾結於此事有何意義,難道覺得她會放棄到手的榮華,親口承認這是她布的局嗎?

  然而碧桃沒有理會她蹙起的眉頭和不解的眼神,微攏在她下巴處的手往上撫在她鬢邊寸許,仿佛在欣賞她今日戴的那一朵清麗的芙蓉絹花,然後將撫叩在她側髻的護甲,慢慢地,毫不猶豫地刺了進去。

  “還是是你以為,本宮就真的不敢‘恩’將——仇報?”隨著輕徐而危險的語句自紅唇吐出,尖利的護甲也絲毫不停頓的從鬢邊劃下,貞美人似花瓣兒細嫩的肌膚登時被劃破,血絲從裡頭涓涓冒出,蜿蜒而下。而感到太陽穴邊位置一痛的貞美人徹底怔愣在那兒,臉上血色頓失,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

  那情景詭異而駭人。

  她瞳孔一縮,無限驚恐的摸上自己額角的位置,此時碧桃的手早已離開,但她猶自不敢相信,艱難的喚:“貴妃……娘娘……”

  “雖然不算杜鵑啼血,也算的上是芙蓉滴露了。”碧桃將沾了斑駁血跡的護甲套摘下扔回托盤裡,微微嘆氣:“本宮果然還是不喜歡戴這些勞什子,多下了點力就毀了一張花朵兒似得臉蛋,嚇人的很。”

  幾個宮女放佛堪堪回神,初曉最先驚呼:“貞美人——”

  “娘娘,可要奴婢去傳御醫?”

  碧桃輕橫她一眼:“還要本宮吩咐?沒看見貞美人都成什麼樣兒了麼!可惜——這樣如花似玉的容貌要是治不好,可就是本宮的罪過了。”

  元霜在外廳等主子等的心裡微微有些躁意,似乎預感到這一趟並不會順利。等她驟然聽見那聲驚呼時,心猛的一沉,竟是覺得:果然如此。

  就是不知主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見一位樣貌俏麗的宮女急匆匆地走出,忙是上前攔住:“這位姐姐,可是我家主子……”

  那宮女正是初曉,見她攔住一把揮開他的手,聽見她的話後轉而扯過她的衣袖往外拉,邊走邊催:“快快快,御醫要是來遲了,你家主子就要傷心死了。”

  傷心?元霜不解。

  但還沒等她二人走出門口,就見貞美人雪白著一張臉,抬袖半掩著額頭,腳步踉蹌的跑出來,還險些踩到了裙子,竟是儀態都顧不得了。

  元霜腳步一頓,迎上去道:“主子你……”

  “元霜,我們回去。”含了哭腔的聲音里有一絲恐懼和驚慌,她握在袖口的指尖更是泛起青白色,旭日高照,那手卻輕輕地顫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想寫這等惡毒女配才幹的事想很久了(←暴露了!)

  碧桃這麼做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不過……

  今天有點發燒的樣子,人不太舒服,所以沒把原因什麼的寫完。以及……你猜桃又做了什麼才讓她驚慌的逃出來。

  還好早點寫了-333-窩去吃藥睡覺啦。

  ☆、盤算

  元霜半是沉吟地扶著貞美人回儲秀宮,偶爾側臉去觀察主子的神色,主子不在翊坤宮說,想必是不好啟口的事,自要等到回宮再問。後頭跟隨的宮人看見主子惶惶的模樣,皆是垂首噤聲,一路默默。

  “你們都下去罷。”等到了地方,元霜手一揮,欲把餘下的宮女兒打發出去。那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貞美人卻忽然回過神,迅疾地一把抓住元霜的袖子:“等等!”

  “主子?”元霜回頭不解。

  “你,你去叫太醫來,我不舒服。”貞美人的手指仍有幾分顫抖,隨意點了一個宮女,見她迷茫的樣子,頓時厲聲,“發什麼呆,還不快去!?”

  那宮女也跟著顫了:“主子莫惱,奴婢這就去!”

  “等等!記住,要江太醫。”她驀地又蹦出一句,叫住那宮女邁出門的步伐。進宮前娘囑咐過,這個江太醫和他們家關係匪淺,用他較為放心。

  “是,是。”

  此時的貞美人像一隻失去方向,只能在江心打轉的小舟,徹底亂了分寸。她從翊坤宮門口起,至方才那一番指示囑咐,都不曾把左側掩住的袖口放下。那些宮人早被元霜用各種法子治服帖了,見主子舉止奇怪,到底不敢多言。

  元霜則不然,她見那群宮女退下後帶上了門,便先給主子斟了盞茶,因主子面色蒼白,她平日清冷的語調也刻意地稍稍放軟了些:“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這舊日的稱呼,仿佛想起未進宮時在當小姐時的舒心暢快,張揚肆意,比之薛貴妃如今在宮裡的日子也是不差的。她不知怎麼就有些後悔。這個吃人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可以活的很好,陰謀算計,不外如是。卻原來還有人是不吃這一套的。

  她終於將遮掩的袖子放下,驚慌地雙眸抑制不住淚如泉湧,似是重新想起被劃花臉的一幕,懼怕地顫聲喚:“元霜……”元霜,我該怎麼辦?

  元霜嘶了一聲,呼吸一滯:“是貴妃?”那一條痕跡劃在鬢邊不十分明顯,此刻血也已經凝固住了,但對於女子來說,這就是毀容。毀容,一個妃嬪被毀去賴以生存的容貌,還談何在後宮之中謀劃出一席之地?即使依仗家世不會被發配去冷宮,即使皇上對貴妃嚴懲,但是小姐……又能討得什麼好兒!?

  貴妃這一回,竟是毫不留情!或者說……她完全沒將熊家的地位和她自己的名聲,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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