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暮雲一手捂了嘴,點點頭。

  其實皇帝已經有許久不曾來了,倒不為別的,逢年過節事情總是很多,往年也是如此,只是今年他將自己更投入到朝政和禮節瑣事中去。現在站在殿閣里頗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觸。

  他沒再理會這個看上去有幾分眼熟的小宮女,背手走進臥室。

  暮雲將燭淚從手上擦去,剔透的燭紅映襯的皮膚潔白,因入宮後養尊處優,原先手上做活的薄繭也大多褪去了,再加上容貌秀美,身量苗條,就是與別家小姐站在一處,也分毫不差的。她想起剛剛手臂上感受到的熱燙,迫人的氣勢和盈鼻的微醺酒氣,在原地立了良久,腦中有不知名的念頭控制不住的閃現著。

  皇帝將腳步放的極輕,他知道碧桃不習慣屋中有別人,縱使是懷孕也不過另添了人在外頭,並不准她們歇在踏腳處,只是一叫就能聽見的距離。所以等他拉長的影子將床上側臥而眠的小人兒籠罩在內時,沒有戰戰兢兢的宮女在一旁打攪。

  大抵是背對著窗,又是無燭無燈,他但凡邁的近了黑影兒也會迫近,實在沒法子將她的臉看真切。於是他遠遠看了一會兒她安穩的睡顏,那勻長的呼吸仿佛近在耳邊,他側耳聽著,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在此刻沉澱安靜下來。喝過酒的人反應總是慢的,等他意識到身在何處時連腳都微微麻了。腦袋有些昏沉,他猶自退出了暖臥,準備仍回養心殿歇一覺。

  他不知道在他背過身後,床上原本安睡的人兒睜開眼睛,月色照進烏亮的眼眸中,好像有神秘的光澤跳躍其間。

  碧桃將五指微張的手舉到眼前,笑了笑。

  “皇上。”就在皇帝穿過庭院的時候,背後傳來細微的喚聲,聽著大概是碧桃宮裡的哪個宮女。他以為是有關碧桃的事,便停住腳步回身去看。

  就在剛才的大殿上,暮雲想了很多。宮中立足需要聖寵,而小姐如今懷有身孕,自然不能承寵。自打上回皇上坐了沒一盞茶就走後,就鮮少再踏足翊坤宮,不知是否與小姐懷著小主子不能行房有關係。宮裡頭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翊坤宮,即使皇上近來哪宮都不曾臨幸,上回的事還是讓人取笑了個十足。暗地裡直說小姐懷孕後脹著肚子,皇上見了還能有什麼興致。

  她想為小姐分憂,可是那個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宮女如今占著她的位置排擠她,讓她想說什麼想做什麼統統無從下手。就連奉紫和初曉也不顧念舊情,幾個人築起圍牆,單將她一人攔在外頭。她想起自己娘親告訴她的一些內宅事兒,無論正妻還是小妾,懷孕時都會把自己身邊的丫鬟推出去,好將男主子籠絡在自己屋裡。況且翊坤宮如今沒有別的妃嬪主子,小姐就是想推別人出去也為難手中無米。

  她是盼著小姐好的。至少不能讓皇上這次再是來了就走,明日裡還不定有更多難聽的話傳出來呢。

  於是她守在庭院子裡,果然瞧見皇上仍舊走了出來,並沒歇在裡頭。她這才大著膽子出聲留人,只那麵皮兒漲的通紅,眼睛飛快的溜了一圈四周,生怕別人突然竄出來瞧見了。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事了,不過為了小姐,她沒什麼不願意的。

  皇帝站在暗影里一開始倒沒看出來是誰,加上她本身也著意打扮了,與平常略有不同。後來借著灑了滿院的月光,皇帝看了一會兒才認出就是剛才差些與他撞上的宮女,他隱約記得碧桃與她很是親厚。

  暮雲腮邊飛起紅雲,話到嘴邊反而打了彎,說了句:“皇上許久沒來看我們小主了。”

  皇帝沒仔細,以為這是替碧桃叫屈來了,不由笑了:“你特意來攔朕,就是替你們主子帶的這話?”

  她見皇上語中帶笑,顯見心情不差。更為輕柔的應了一聲,“嗯。”復咬了半天的唇才說:“因為確實許久不見皇上了……”很是羞澀的模樣,不比平素自如。

  皇帝此時才發現事有不對,他扶著額頭想了想。再看眼前之人的精心裝扮,頓時有些了悟眼前在發生什麼事。

  暮雲只覺得皇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近她,方才感受過的迫人壓力再一次固住她,她呼吸一凝。皇帝低了頭看她,她只覺得心裡頭小鹿亂撞,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很慌張很想喘氣。

  然後她聽見一聲“暮雲”,輕軟的聲音猶如驚雷炸響在她頭頂。

  她抬頭,果然皇上的視線早已轉到了她的後方,她渾身有些發僵的轉過身去,主子扶著芸縷立在紅柱邊,

  她有滿嘴的話說不出,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主子,小心凍著……”

  碧桃輕笑了一聲,沒管她說什麼。眼睫微抬,與皇帝看來的目光相對:“皇上這是看上妾身宮裡的侍女了?”尾音勾起,就像在輕視他看人的眼光。

  話聽著有點嗆人,可是皇帝不知怎麼松下心來。他本以為這宮女是在她的授意下行事,畢竟他確實許久不曾踏足翊坤宮,往常也不是沒有妃嬪做相同的事。如今見她並不知情,心裡好受了些。

  皇帝彷佛將身前的暮雲當做空氣一般,自碧桃出現後沒再看她一眼。“不是睡著了?”他攬上她的腰,雖比之前圓潤,他心裡不知怎麼覺得更踏實些。

  碧桃雖然失望於暮雲辜負了她,但她到底不是原裝的,不曾和暮雲有著打小的情分,失望之後也就沒了,反而可以借著此事示皇帝以弱。即使男人心裡有別的疙瘩,也大多是願意包容疼惜的受了委屈的女人吧,她琢磨著。

  “被夢驚醒了。”她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回頭看了眼侷促的跟在後面的暮雲。眼中有著濃郁的傷心,唇卻抿的緊緊的,沒再多說。皇帝見了果是心生憐意,一時忘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心結。

  芸縷慢下腳步等到暮雲跟上,嘆息了一聲:“暮雲姐……”

  有一瞬間,暮雲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她一一看穿,不由狼狽的躲開了眼。

  “朕在旁邊陪你睡?”皇帝記起很多妃嬪總愛拿雷鳴電閃時受了驚嚇睡不安穩或者身子不適來當藉口尋求他的庇佑,都說真龍天子之氣可擋鬼噩。他倒不如何相信,反對此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麼就成了安神符?

  奉紫正取了紅燭點燈,碧桃和皇帝坐在羅漢床上,暮雲自覺跪在底下。

  碧桃還是沒看她,而是偏過頭和皇帝敘話:“皇上可還記得那回和妾身慪氣?”她沒管皇帝笑著又想反駁打岔,繼續道,“妾身那時入宮不久,再加上總聽人說觸怒龍顏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心裡怕極了。雖妾身自覺沒有觸怒龍顏,還是擔心皇上誤解了妾身。皇上知道妾身做事總是直來直去的,那會子怕的很了,就沒頭沒腦的派了個宮女去請皇上。她就這樣伏跪在霓裳閣外不停磕頭,絲毫不顧周圍人的指點和嘲笑。皇上終還是被她請了來——”

  “妾身一直記得她的好兒。”話到此處,她聲音裡帶了哽咽。

  皇帝經她一提倒確實記起來,那回他以為自己認為與眾不同的女人與別的后妃也沒有不同,為此懊惱,便就不怎麼去她的芳華閣了。還是個宮女再三請磕,加之他又確實不想就這麼把她丟到腦後,這才有了後來的和好。

  怪不得她如今這樣傷心。皇帝嘆了一聲,更為憐惜的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暮雲聽過後頭埋的更深,眼角隱有淚光湧現。她一直以為小姐忘了,卻原來忘的不是小姐,而是她自己。

  即使她百般為自己寬說,小姐的不再重用、其餘大宮女的排擠,再加上她早就習慣的富貴日子,讓她無比恐慌會就此失去原先擁有的一切。她是好不容易陪著小姐熬到這一天的。她當自己想要奪回的只是小姐的目光而已,可那些榮華也同時迷了她的眼。

  她後悔莫及。

  -------------------------------------------------

  皇后坐在正上方,聽了來人匯報後輕描淡寫地道:“失敗就失敗了,橫豎沒費多少心力布這局。”只是安排了幾個人在那個動搖的小宮女耳邊挑唆而已。她本以為這個宮女是覺得自己主子不牢靠想爬上更大的船,這才命人煽動她,好按下個釘子。

  沒想到她是見主子風光了,自己想爬皇上的床。要是真成功了倒好說,說不準真能把薛氏氣的動了胎氣,好賴也是她以前貼心貼肺的近身丫鬟不是。

  “那個宮女,珍昭儀怎麼處理了?”

  “回娘娘的話,聽說珍昭儀心善,只放了她出宮,沒再追究。”

  “心善,”皇后勾起嘴角,“賣身契還在她或者她娘那裡罷,縱然出宮,還不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比受宮裡眾人非議還便宜些。”

  “這……”回報的宮人低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皇后也沒指望她能搭茬,再問:“皇上呢?”

  “皇上、皇上歇在了翊坤宮。”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

  皇后的臉陡然沉下來。皇上已經有些日子不曾踏足後宮了,沒想到第一天就歇在了翊坤宮。她當皇后這幾年,除了禁足那次,皇上就從來沒這樣下過她的臉面。即使是禁足,對外也是宣稱養病。珍昭儀,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讓她膈應啊。

  她漫不經心的揮手讓那人退下,思緒轉到了另一頭。她總覺得德妃這次稱病不大對勁,就如她上次暫隱幕後般,恐怕另有蹊蹺。

  傷心是真,但是一病不起拖了幾個月之久就讓她有點無法相信了。看來,還要再讓人去查。

  作者有話要說:心結其實還沒解開,只是桃出手了→ →皇桑太好騙了。或者說,桃,你演技終於有進步了。

  今天碼的比較急,當中還有來回改。有錯漏求捉。

  ☆、青糙

  碧桃背靠著小墊子,全身放鬆欲用宋嬤嬤教的腹式呼吸法調整呼吸,據說這樣對六七個月大的胎兒有好處。

  奉紫舀了一勺晶瑩剔透的青糙豆腐餵到主子嘴邊,碧桃懶得抬手便就著她吃了。清淡的青糙香在唇齒間流連,她滿意:“這道不錯。”

  初曉見狀命了個小宮女去小膳房看賞,她於帳上不十分精細,吩咐完後嘟起唇道:“這活計主子怎麼就派了奴婢做。暮雲能管的好,奴婢可是不成的。”

  奉紫頓了手,斜她一眼:“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芸縷見初曉面色訕訕的,不敢和奉紫頂嘴,這才笑打了個圓場:“也不是什麼聽不得的名字,主子既輕拿輕放了她,可見心胸豁達,並不把那事兒放在心上。咱們更犯不著蝎蝎螫螫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