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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懶散聽不出怒氣,“朕怎麼覺得,是你們主子知道朕要來,才在這裡擺陣。”

  “是奴婢們偷懶,裡頭炭燒完了,竟忘了端走……”

  和樂尚未解釋好,他卻意味不明地又問了一句:“她病了?”

  和樂一頓,“微有不適。”

  “朕去看看。”

  皇帝撇下和樂,依舊是在無火無燈的狀態下,熟門熟路地走到架子床邊。躺在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像是好夢酣眠。

  烏雲飄過,月光一格格從皇帝的肩膀挪到烏絲鋪枕的人兒身上。

  她睡得安恬,連睫毛也不曾動。

  皇帝靜默一刻,終於耐性到了盡頭。依他來看,她就是在無聲抗議表達對自己的不滿,但是她有什麼好不滿的?

  白天審案的時候,就是她諸般不肯配合,他還是忍住了脾氣,先幫她脫身出來。

  原本倒還掛心她生病的事是真,但和樂剛剛那一句話他明白得很。後宮行事莫不如此,撒謊欺君她們不敢做,但是往輕了說就無措。

  輕飄飄的一個“微有不適”,足可見她沒病。

  然而沒等他出聲把人叫醒,又或者他確實懷疑她是否真的入睡,就見床上的人兒在睡夢中皺起了眉,緊跟著涔涔的冷汗冒出來,唇色泛白,像是做了噩夢。只是不曾說夢話,錦被拂遮的肩膀顫動,十分難受。

  皇帝一怔,神情鬆軟下來。

  到底養了這貓兒許久,他一貫又是縱容她的態度,此番雖覺得她鬧過了,還是心疼她受苦。

  他在床邊坐下來,想了想,把她撈到懷裡輕拍著背,這樣的舉動讓他遙遙記起那個夏日的午間,她對他也曾這樣做過。

  只是她不像他那樣好夢,身子猶自僵硬,他探進被中想為她舒緩一陣,卻觸到她緊握成拳的小手。她的手從來是軟綿綿地,但他竟發現,他使了力去掰,也掰不開她掐緊手心的指頭。

  從被子裡拿出來一看,手心刺破,淌著觸目驚心的暗紅。

  皇帝心神微震,早就把前頭懷疑她裝睡的事拋遠,甚至有一絲莫名其妙地愧疚。或許她是真的病了——無法安睡,也可以是微有不適的來源。他卻想也不想就依據從旁人身上得來的經驗,給她下了定論。

  這般想著,他不覺就用上了十分的耐心,低聲輕哄,拍著背讓她安睡。

  雲露倒也漸漸放鬆了身子,就這麼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皇帝穿戴好後走回寢殿,雲露也堪堪迷濛著睡眼,坐起身來。等她看見向自己走過來的皇帝,先是怔愣,而後扯了唇角,揚起甜膩燦爛的笑容。

  “臣妾不知皇上……”

  皇帝原本的好心情殆盡,耐性告罄,沉了臉道:“少拿這種笑對著朕,難道朕會看不出你是敷衍?”

  “你到底不滿意什麼,都給朕說出來。”

  他對她幾乎沒說過重話,當然,對其她后妃就更沒有了,她們若是做了讓他不滿的事,撤了牌子或打發冷宮就完事了。

  所以這等燥郁的心情,他還真是第一次體會。

  她清澈的眼睛與他對視,眼裡明明是漠然,眼淚忽而就落下來了。

  這淚來得莫名,簡直讓皇帝頭痛。

  自己還沒不高興她近幾日的態度,她怎麼先哭上了?

  然而沉著的臉色也再沉不下去了,他嘆了口氣,揉著眉心,頭一次懷疑在處理女人的事情上,他的手段不太夠用。

  雲露這還是頭一次和皇帝擰巴著來,她倒是收發自如,眼淚反手一擦沒了,轉過身隱在帳幔里,背對皇帝。

  皇帝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弄了半天,又回了原地。

  他也不避諱,直接把和樂叫進來,淡聲問:”你主子怎麼了?“

  和樂為皇帝的直接默了一下,不過就算她投向雲露,對皇帝的問話也不會隱瞞。

  “據奴婢所知,自上回您邀南康公主遊玩御花園起,主子就開始情緒不佳。恕奴婢不能隨意揣測主子的心思,無法回答皇上,主子到底是因此生氣、擔心、傷心還是高興。”她看似一板一眼地道。

  皇帝悶氣一緩,有些好笑。

  什麼時候和樂這麼嚴肅謹慎的人,也被她帶成了這副性子。

  “所以她是因為南康不高興?”皇帝很自然地撇去了自己的因素,心道,原來是吃醋。

  只是這回吃到了辣椒,格外嗆人。

  和樂頓了下,直言道:“奴婢多嘴……奴婢以為,皇上為了南康公主下了主子的臉面,所以主子有些……心酸。”

  她本來想說“心寒”,但這樣的用詞太激烈,容易引起反效果。

  就這麼一句,也已經過了。

  如果不是她在皇帝那兒有功,自家主子不是深受皇恩,皇帝做事哪裡輪得到她們置喙?邀公主游個花園就是下面子,難不成皇帝邀人還要看別人臉色了?

  “和樂!”雲露一斥。

  皇帝本是因她羞惱而笑,但是不經意間想起她昨日做的噩夢。他本就把它歸納到“不適”之中,再一想,是因為南康的出現才有的不適,那漫不經心的意思就收了起來。

  他沒想過南康給她的影響這麼大。

  又或者,是自己的態度?

  他皺了皺眉問:“朕何時下過你們家主子的臉?”

  和樂一個深禮蹲下去:“皇上息怒,是主子心裡沒想明白。主子本是在辛苦抄經,為皇上祈福,然而南康公主的到來引起了主子的不安,皇上又隨即邀了南康公主遊玩……是主子沒想開的緣故,與皇上並無干係。”

  讓皇帝知道雲露心裡的想法,指責一途必然行不通,指責一個皇帝在你辛苦的時候和別人高高興興的去遊樂?

  這不是嫌命太長是什麼。

  但這樣委婉些說明,既能讓皇帝明白來由,又能從側面顯示出,她因為南康的出現患得患失,心情鬱結,那些無禮的舉動也只表明太過在意。自然打消了皇帝的怒氣。

  越多的了解到對方的用心,自己也會不自覺付出更多。

  皇帝好笑,叫退了和樂,也不上前,就站在原地悠悠說道:“朕素來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朕見過的如花美人不少,不過是個南康而已,有什麼可在意的?”

  見她不理,他也不惱。

  只直白留了話道:“以後別讓人再送養胃湯,不是你送的朕不喝。”

  雲露聽了詫異,然而撩起帳幔,人卻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對兒瓷貓和鳥的組合,擺出張牙舞爪地姿勢擱在木几上,讓她不知怎麼,撲哧一笑。

  其實皇帝那句話確實讓她不怎麼高興,然而,雖說她花在皇帝身上的心思不少,但也是算計為多,真心為少。最多只是因為玩得很好的夥伴丟下自己,邀一個外人走了,所以心情不佳。

  不過她向來不會在這方面較真,認真她就輸了。

  抓住每一個可以變更情緒的機會,不要讓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一沉不變、逐漸平淡,才是她要考慮的事。

  ******

  眾妃發現最近後宮裡的風又有些邪乎起來了,倒不是像兩樁命案發生時那樣陰沉沉的,而是事情將要水落石出,緩解之後的春暖花開?

  可是這暖得也太早了。

  花美人還在被審問的過程中,南康公主和太后已經從法華寺回來,不過皇上既沒有參與問審,也不再邀請南康遊玩,他把工作交給了接待外賓的大臣,和其餘使臣的待遇相同。

  於是眾妃發現,皇上在南康公主身邊轉了一圈兒回來,竟然對妙修媛更好了?

  饒是她們再怎麼擦眼睛,也實在想不透,一個傾國傾城,又是小國公主;一個雖說容貌清艷,但也沒到讓人嫉妒的程度,家世更是寒酸不已。

  皇上到底是看上妙修媛哪一點,才對她愛不釋手。

  “聽說昨兒清早,皇上讓人往雲岫閣運了幾車的茉莉,把滿殿擺得滿滿當當的,妙修媛醒來聞到茉莉香時,直以為自己又落盡了夢裡,睡在花園糙地上呢。”宮女羨慕憧憬般地道。

  另一個宮女更是驚奇:“可是好像說妙修媛近來心情不好,連個笑都沒給皇上呢,皇上竟也不生氣。”

  她們不知道皇帝這是自作孽,因他不讓雲露用假笑對著他,偏生雲露真摯地表示自己笑不出來,於是這麼些日子,她愣是沒扯嘴角笑過。

  皇帝呢,一方面認為無論上回的事怎麼樣,妙妙要是心理委屈,那就寵著她來。對於南康,長得美占了因素,政治因素的成分更重,他自然還是更偏心妙妙。

  另一方面呢,又發現這種從沒做過的,哄人笑的事還挺有趣,所以處理政務,閒暇之餘樂此不疲地琢磨新招。

  讓李明勝看得直無奈。

  奴才的皇上誒,哄一個人高興可是會習慣上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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