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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雲露做戲的成分居多,也很有些感動。

  “難為皇上狩獵的時候還想著我。”她口吻表情卻並非那般溫柔乖巧,而是驕傲得意,昂著下巴,還有那麼點子小女王范兒。

  這兩人這麼口不對心的相對,還真有些說不出來的喜感。

  皇帝原是想笑,卻忽而從她眼裡讀到歡喜和感動,這比別人纖纖弱弱,作出激動垂淚的樣子不知要真實多少。讓他心裡極為熨帖。

  “朕不想著你還能想著誰。”皇帝信手掐了掐她粉嫩的臉頰,輕聲一笑,“你休息,朕去書房處理政務。”

  他自床邊起身,等見到她笑眼兒相送後離開。

  雲露等了一等,才把良辰與和樂一起叫了進來。

  和樂從匣子裡取出蘇合香,添一丸進青銅香爐中。良辰則捧著盛了梅萼的美人觚,放到窗邊擺設,向外掃見無人,將窗扇鎖緊,輕吁了一口氣。

  “真是要嚇死奴婢了。”她方才強抑的驚懼一時全跑到了臉上,一邊兒拍著胸口一邊向床邊走去,”主子怎麼肯冒這個險,但凡話里說差一分,皇上就要疑心到主子頭上來的。奴婢又退去了外間,聽不見裡頭的聲音,幸好後頭小路子公公退出來,說是皇上要賞主子兔耳暖,奴婢這手才回過溫來。“

  雲露掛心的事兒成了一半,自有好心情與她玩笑,招手道:“嚇著你是我的罪過,來,我給你捂捂暖。”

  良辰跺腳嗔了一句“主子”,復見自家主子穿得單薄,縱然屋裡頭燒了地龍又架了兩個炭盆,暖烘烘的,也仍去梨木柜子里取出一床薄絨毯,給她掖暖和了。

  “錦昭容早已經不滿我現在的勢頭,除掉我不過是看她計劃遲早。如果等她誕育下龍嗣,在皇上心裡加重一個砝碼,我的日子就當真難過了。”雲露撫著毯邊描的銀紅波紋,緩笑道,“現在正好,上次的事已經讓皇上對她產生了意見,借著裂fèng我再敲一錘子下去,不怕不能擴大他們之間的嫌隙。”

  “難道只允許她裝弱勢來算計我,就不允許我反過來算計她?”她笑得明媚燦爛。

  沒錯,這次的事其實是她自己設的局。

  姜良人這顆棋子早已被她收攏在手裡,當時她著人告訴對方,她的風寒症是錦昭容所為,如果她不棄暗投明,那錦昭容一宮主位想讓她一個小良人病歿,不過是抬抬手的事兒。

  對方惜命,察覺出來後就應了下來。不過這一節她未曾落下把柄,她知道錦昭容那等謹慎之人,不會輕易丟開手裡的棋,氣一出完,姜良人的“病”自然又好了。所以皇帝只會查到姜良人的病好病壞,都與錦昭容有關。

  當然,姜良人卻以為是她幫得忙。

  至於皇帝那邊,她最大的籌碼,就是知道他認定她本不會騎馬,即便她學得再快,因人一貫固有的思維,他也不會去猜疑她肯拿著命去賭。

  “主子說的也沒錯,只是有關皇上喜好的話交給姜良人去說也就罷了,由她供認豈不好?主子非要自己來說,教奴婢心驚膽戰。”

  “這你就不懂了,由她說,必定不能偏向著我說,否則會讓皇上發現端倪。但我自己道出來,態度和軟些,口吻變一變,皇上就會覺得無傷大雅,只覺得我仗著小聰明有所防護罷了。他不一定看得上眼,卻會覺得無可厚非。”雲露一笑,“你難道還以為咱們皇上是那種規規矩矩的老實人?他其實很清楚後宮的手段。那些不懂得護住自己的人,他才真正討不了他喜歡呢。”

  “這怎麼說……”良辰疑惑,雖然聖上確實有些離經叛道,但是妃嬪打著他的名義使手段,想來他總會不高興的。

  雲露垂了垂眸,陷入幾分回憶,“我也是過了好陣子才琢磨過來的,你知我和湘怡交好,當初複選,她讓人陷害少戴了一支髮簪,皇上便道’沒能力護好朕賜下的東西,朕也用不上’。可見他並不喜歡全然單純善良的女人,因為這樣的人,沒有能力護住他的賞賜,承受不住他的恩典。”

  良辰呆住。

  這樣的論調古怪,可是沒由來的,她覺得主子分析得有理。皇上竟真是這麼個心思不成……

  如果是這樣,那主子這番類似自我剖白的行事,確實能全身而退。怪不得皇上不止沒有怪罪,還把親手獵來的兔子賞給主子做耳暖,可見主子將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極好,撒嬌賣痴,愣是去了他的不虞和疑心。

  她感嘆:“皇上待主子還是很用了些心思的,否則不會為了主子受傷而追根究底。”

  在後宮待久了,人人都能明白這道理――息事寧人。尤其是有地位、有權勢、得聖寵的妃嬪,即便做了一些為惡之事,查來查去,最後都會不了了之,找一個替罪羊便罷。

  錦昭容尚且懷有龍胎,皇上聽了供詞卻肯一力追查,可見確實把主子放在了心上。

  雲露聽到她的話笑笑,沒有多做解釋。

  依她來看,事情的關鍵其實並不在於錦昭容是否有傷到她,當然這起了推波助瀾的效果,最重要的是,皇帝剛警告過讓她安分一點,就發現她跳出來作怪忤逆自己的意思,心裡必然會加重不滿。追根究底,有不顧情面徹查的意思在裡頭,卻也還有懷疑是否是別人陷害她。

  她一個入宮不滿一年的人都能體會到錦昭容的謹慎,更何況與她相處多年的皇帝?

  所以他疑心這個結論是少不了的,只是罪證確鑿,他最終只會發覺,是錦昭容想要“反其道而行之”,特意在這個風急浪高的關頭行事。

  “主子果然心思玲瓏。”

  方才起就一直站在香爐邊的和樂,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附近,低聲默默地道。

  這件事,她差不多是到最後一刻才知道,且不是主子和她說,而是她自己猜出。皇上問訊時她有所察覺,才特地把事情說得仔仔細細,做了一些迷惑誤導性的回答。

  雲露鄭重喚她:“和樂。”

  和樂微怔,低眉應聲:“奴婢在。”

  “我一直不能像信任良辰一樣信任你,因為你是皇上的人,即便身在此處,你也無時無刻不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頭。所有不利於皇上的事,你都會阻止或者向上稟報。”

  “奴婢……”

  “可是這一回你肯把心偏向我。”雲露微微一笑,“雖然錦昭容有心害我,可此番畢竟不是她真正出手,你卻肯與我一起擔這欺君之罪。往後我不會再疑心你。”

  和樂已然往了低頭,只怔怔地看著對方。

  在她的印象里,還沒有一個主子能像妙修媛一般,總是把話說得那麼磊落光明,分明也是陰謀詭計,也是栽贓陷害,可她總讓人覺得不過是一樁歡快的笑事,可以放到陽光底下,經受得住太陽烤炙。

  良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隱有三分被主子感染的豪氣,笑道:“你比我聰明,肯定能看得出,這件事主子要是真想瞞著你,又怎麼會頻頻把細節透露出來,讓你知道?”

  和樂細思之下,心裡湧上一股暖流,說不清道不明。

  曾經皇上為她請大夫治母親的病,她犧牲自己成為皇上的暗探,只覺得前路是一片灰濛濛的昏暗。如今她犯下“欺君”的罪過,明明是了不得的大事,甚至違背了初衷,對不起皇上,可她卻能打心眼裡笑出來。

  “以後你就是自己人啦。”良辰沒有看見她的笑容,卻能感受到她的欣喜,心裡又生一分親近,便煞有介事的道。

  她只輕輕地“嗯”了一聲,卻不自覺,從嘴角泄露了笑意。

  ******

  皇帝走出雲岫閣之後,路上思緒不斷,忽而起了一念,便轉了方向來到椒風宮。

  宮人俱是歡喜,恭恭敬敬地將聖駕請入殿內,裡面淑妃已得了消息,妝扮一新,含笑走出。她手裡捧著一盞親手沏的雲霧茶,身如柳枝,窈窕卻不顯輕浮地走到皇帝跟前行禮。

  皇帝沒有如往常一般接過她茶的同時,將她扶起。

  他甚至沒有接過茶杯的意思。

  淑妃心底一沉,笑眸如舊,私底下給嘉蘭打去一個眼色,嘉蘭會意,將一眾宮人帶了下去。

  “這個時辰皇上當是要理政務的,怎麼來了臣妾這裡?”

  皇帝懶洋洋地撤身入座,方抬手免了她的禮。她溫柔體貼,把茶盞放到皇帝的左手邊,柔聲問詢。

  “你素來聰穎過人,不如來猜猜看?”

  淑妃微頓,又笑:“這……臣妾如何能知曉皇上心裡的想法。”

  “你其實知道,只是不敢猜。”皇帝像是隨口說了這句,復將溫熱的茶杯端在手裡,想了片刻微笑道,“你若猜對了,朕自有賞賜。若不能知心解語,這四妃之位也不必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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