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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廻光沉默了一瞬,她必須承認,若要解開這個死結,讓一切都保持原狀不變——最好的辦法,似乎就是讓假的花八暴露,同時讓真的花八“死”去了。

  廻光道:“阿月,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先前京城事了,一切風平浪靜後,你為什麼不回家呢?”

  “你若是當年回了家,見了花夫人,雷純便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廻光平靜說:“若說是你憎恨昔年花滿樓丟了你,我瞧著不像,若說你是近鄉情怯,我也覺著不像。我一直想不通,但卻又覺得你做事情,總是有你的道理。所以你不說,我便幫著你不說。可是阿月,若是今日你想做的人事情坐實了,那想要再回去可就難了。”

  天心月平靜極了,她對廻光道:“我沒想過要回去。”

  廻光已經猜到了,可她還是好奇:“因為什麼?”

  天心月看回了屋子裡,屋子裡這時正如她所料般傳出了花蘭汀歇斯底里的叫喊,她對廻光道:“當日花大說過,她妹妹的失蹤已經成了母親和花滿樓的心魔。你瞧著花蘭汀,是不是也能看出一點兒?”

  的確如此。

  就因為花蘭汀身上有著那塊鎖,只因為花滿樓只是不能全然確定她是假的,他便對花蘭汀無法硬起心腸,陷入如今的泥沼里。

  花夫人也是同樣。

  從花大和他夫人的敘述中,花夫人不該是個會強人所難的婦人。她這輩子做過最過分的事情,或許就是當年沉湎於走丟了女兒,而遷怒過花滿樓。可當花蘭汀出現在她的面前,或者說——花八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所有的原則都可以退讓。這寫看在別人的眼裡,或許是對於女兒的疼愛——可看在天心月的眼裡,便是一場深深的愧疚。

  人的感情是會淡的。

  這麼多年過去,連天心月自己都說不上自己對這位母親還有沒有一位女兒應該對母親有的孺慕之情,更別說花夫人對於她了。花夫人對於花八的感情,與其說是親情,倒不如說是已經深入骨髓的愧疚。

  愧疚,才是花夫人的心魔。

  天心月嘆了口氣,她對廻光說:“我原本只是猶疑,但見著了花蘭汀,便越發肯定了。”

  “廻光你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善人,但即使是我,也有著想要維護著的東西。”

  “她找了我那麼多年,我能回報她的,也就只有這一件事了。”

  她看向廻光,輕聲問:“花蘭汀的身份不過只是個群芳谷的侍女,花夫人已悲痛難耐,甚至不惜逼迫著自己的兒子去做不願意的事情。你說如果她知道了當年女兒走丟,不僅僅只是被拿去充了奴婢,而是成了我,她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怕不是解了心魔,而是就此心魔深重,再也無法從愧疚的泥潭裡脫出了吧。”

  “對比這個結局,倒不如讓她相信花八在走丟的第一個冬天,就已經死了。她不是沒有盡力,而是命運如此。”天心月溫柔地笑著,“這個結局其實她心裡是已經接受了的,只是沒有見到結果,那點兒愧疚揪著她不肯放而已。”

  “傷口化了膿,剜下去的那刻是會很痛,但痊癒後便再也沒事了。一時的痛,總好過永遠帶著化膿的傷口。”廻光盯著天心月,“你是這個意思嗎?”

  天心月微微笑著,並不反駁。

  廻光瞧著她這樣,便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啊……雷純大概是從未想過,你會鬆手的這麼容易吧。”

  天心月道:“宮主也知道,花家其實並不真正地需要一個群芳谷的天心月。”

  廻光順著的她的目光看見了西門吹雪,她道:“萬梅山莊就需要了?”

  天心月彎著眼:“其實也是麻煩,畢竟京城一戰後,我的身份基本等於半公開。這麼些年來,我的仇人可不止是個紅鞋子。”

  “但我高興呀。”天心月笑眯眯地,“我樂意麻煩他。”

  廻光瞧著天心月,眼裡也有溫柔。她故意替天心月理了理頭上的珠釵,在西門吹雪走近時低聲淺語,極盡溫聲:“好,你請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沒做呢。”

  “我的好阿月,你等著就好。”

  西門吹雪:“……”

  天心月哪裡看不出廻光的這點刻意,但她偏偏十分配合,甚至還彎著嘴角笑著說:“真的嗎?那真是太感謝宮主了。”

  西門吹雪:“……”

  花滿樓原是去尋西門吹雪的,但西門吹雪卻先來尋了天心月。

  天心月估摸著等花滿樓差不多也該要被花蘭汀叫回來了,這屋子過會兒還得亂,便拉著西門吹雪先走了。

  西門吹雪瞧著她,也不問話,只是陪著她這麼一路走。天心月瞅著西門吹雪,最後還是自己沉不下氣,先舉手投降:“好了,宮主他們不出意外,明天大概就會告辭。”

  西門吹雪看著天心月,眼底浮了笑意。他“嗯”了一聲。

  天心月牽著他的手,被他扶著,慢悠悠地說:“唉,可是他們走了,我又會覺得無趣了。你先前寫信,葉城主回信了嗎?”

  西門吹雪淡聲道:“沒有。”

  天心月蹙眉,她質問:“你是不是沒有寄?”

  西門吹雪眉毛都未曾動一瞬:“寄了。”

  天心月邊嘆了口氣:“你果然沒寄。”

  西門吹雪見著她,微微一笑。他對天心月說了什麼,天心月的臉上浮出淺淺的薄紅。過了會兒她慢慢說:“那先生可要記得,若是食言,小心吞千針。”

  她說話像個小孩子,西門吹雪卻只是握著她的手,牽著她一起慢悠悠地前去。

  江廻光答應了天心月,變回將事情做到十全十美。

  她回了屋子,坐在屋頂上,提著壺酒,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著屋內的戲。

  花蘭汀確實如天心月估計的那樣,見了那枚珍珠戒指就發了瘋。

  只是花蘭汀比天心月想的還要沉不住氣——或許這得歸功於雷純,在雷純的蠱惑下,花蘭汀的精神一直過度緊繃著,十分不穩。如今天心月撥了根弦,花蘭汀心裡的城牆便接連垮癱,是她甚至口不擇言。

  她質問花滿樓:“你是不是也覺得,天心月才是花玖,我只是個假的!”

  江廻光喝酒。

  花蘭汀又砸碎了杯子,哭泣道:“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假的!”

  江廻光有點兒無聊。

  花蘭汀道:“你們都不信我,可你們不能不信雷總堂主,她說過的——”

  花滿樓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他問:“雷總堂主?蘭汀,你怎麼會認識雷純。”

  花蘭汀瑟縮道:“當、當初雷總堂主救過我……我,我說過的呀。”

  花滿樓平靜極了:“你沒有說過。”

  江廻光實在是太無聊,她在屋頂瞧見了提著食盒走過的婉如,笑嘻嘻的朝她招了招手,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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