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花滿樓替天心月倒了杯茶。他雖然是個瞎子,但看起來卻比一般的常人還要靈便。

  “月姑娘是怕牽連到我大哥和大嫂嗎?因為他們都不是江湖人,絲毫不通武藝。”

  天心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花滿樓笑了,他對天心月道:“先前我便覺著月姑娘對於自己過於苛刻了。我不明白月姑娘來自什麼樣的地方,但人活在這世上,便不是為了孤身一人。”

  “親朋好友,知己相交。”花滿樓慢聲:“以致琴瑟之好,秦晉之約。”

  “互相麻煩、互相扶持、互相歡喜。”

  “這些都不是過錯,也不是軟弱,這是人生。”

  天心月莞爾:“花公子這是要教我做人的道理?”

  花滿樓搖了搖頭:“我尚且沒有這個資格,只是想告訴姑娘,沒有人會覺得姑娘是個麻煩、也沒有人會覺得姑娘是該一個人的。有時候放鬆一些,隨性一些,甚至於懶散一些,都不是錯。”

  天心月道:“在花公子眼裡,我似乎是個過於律己的人。”

  花滿樓道:“月姑娘的律的不是己,是心。”

  天心月:“……”

  花滿樓:“月姑娘應聽我大哥說了,我有個走失的妹妹。如果她如今還活著,也該是姑娘這個年歲。”

  他含著笑意:“這個年歲的姑娘,哪裡需要律心呢?”

  天心月瞧著她便說不出口。她的嘴唇蠕動,最後也只是歸於安靜。

  花滿樓說:“我的耳朵很好,月姑娘可以將安全交託於我。就算是不信任我,也該信任盛大人的安排。”

  “所以月姑娘,你想做什麼,就都去做吧。”

  “不用去考慮京城局勢,也不用去考慮別人。”

  天心月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好半晌她才說:“我想去逛一逛京城,我聽說京城裡有家珍瓏閣,裡面的首飾極為精巧。”

  花滿樓頷首:“在城東,離這兒不遠,我可以帶你去。”

  天心月似乎鼓起了勇氣,她笑道:“聽說京城還能買到蘇州的刺繡,有些還是貢品,是真的嗎?”

  花滿樓含笑:“對。”

  天心月站了起來,她對花滿樓道:“那我們去看看吧。”

  天心月其實已經過了愛美的年紀,但她卻還是去瞧了,像是要圓滿自己多年前的夢。珍瓏閣的首飾也未必就是她見過最好的,但見到了卻也還是開心。

  她買了凝脂玉的簪子,選了新的耳墜,又買了幾身新的衣裳。

  離了店,便去一旁久負盛名的酒樓坐一坐,點上一壺茶,半壺酒。

  天心月正就著甜酒嘗著京城的點心,忽見花滿樓側過了頭去,似是聽見了什麼微微皺起了眉。

  天心月好奇,問了一句:“花公子,怎麼了?”

  花滿樓頓了一瞬,方才對天心月說:“他們在說一件事。”

  天心月玩笑道:“那得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你露出這樣的神情。”

  花滿樓道:“葉孤城約了西門吹雪決戰。”

  天心月握著酒杯的手一抖,幾滴酒液撒了出來。

  花滿樓道:“京城似乎開了賭盤,賭誰勝誰負。目前買西門吹雪輸的人尤多,似乎是他受傷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月姑娘,你對他的傷勢應該很清楚,他在這時候對上葉孤城,有勝率嗎?”

  花滿樓得不到回答,又輕聲問一句:“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發愣。過了會讓她才笑道:“大抵是沒有的。那一劍穿透了,就算他醫術蓋世,沒有一些時日也養不好。那些人有沒有說決戰是什麼時候?”

  花滿樓道:“不知,有人說是六月,也有人說是七月。總歸……不超過一月。”

  天心月忽而沉默,好半晌,她輕聲問:“他延戰了嗎?”

  花滿樓遲疑道:“似乎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花滿樓頓了頓,還是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了她:“我今日來見姑娘前,其實收到了陸小鳳的傳訊。”

  “西門吹雪已經往京城而來,準備決戰了。大約也就是這兩天到。”

  “月姑娘,若是他當真要決戰,你是否要去見他一面?”

  這次決戰與同獨孤一鶴不一樣。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是不死不休的劍客,他們若是決鬥,必然會有一人死於對方劍下。西門吹雪自出道起未嘗一敗,可葉孤城卻也曾以垂髻之齡接掌白雲城,力壓南海劍派十數年。

  葉孤城的天外飛仙,即使天心月不通武藝,也知道已經是劍道的極致。

  他約戰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絕不會拒絕。

  但他有傷,即使傷好,重傷初愈也未必能勝葉孤城。

  西門吹雪應該延戰,以他的性格,他會延戰的。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延戰?他不是一貫尊重自己、更尊重對手的劍嗎?

  天心月攥緊了自己的手指,她頭一次有了想不明白的事。她知道自己該冷靜,只有冷靜和理智,才能幫她看見這件事情背後藏著的消息。

  可天心月靜不了!

  她甚至沒辦法思考!

  花滿樓面露擔心,他伸手扶住天心月:“月姑娘,你還好嗎?你的心跳很亂。”

  “我很好,我很好。”天心月一邊說著,她一邊儘可能地使自己冷靜,可她還是沒能冷靜。

  她脫口而出:“西門吹雪在哪裡!”

  花滿樓遲疑了一瞬:“不知道,但應該在來京城的路上。他不會隱瞞行蹤,月姑娘或許可以問一問神侯府。”

  天心月轉身便走了。

  她的袖子扶動了桌面上的酒壺,差點將之打碎了。花滿樓扶穩了,又付了錢,方才跟了上去。

  天心月走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忽而便不走了。

  她站在原地,頭一次伸出了茫茫然的感覺來。

  西門吹雪的那一劍是她傷的,她已經騙了這個人,甚至背離了這個人。他要去比劍,他要去證道,她又怎麼去問,怎麼去尋他呢?

  若不是西門吹雪自己收劍,她連梅花林里那一劍攜其的劍氣都受不住。

  花滿樓跟了上來,他輕聲問:“月姑娘?”

  天心月忽而道:“花滿樓。”

  花滿樓靜靜地聽著。

  天心月道:“我知道我能瞞過所有人,但是你在說你耳朵很好的時候,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你知道我快死了。”

  芳菲盡可以用面色掩蓋毒發,但是心跳是不會被掩蓋的。她的心跳一天比一天微弱,所以花滿樓才會不顧及兩人之間連朋友都未必能算上關係,出言勸她,又真心隨她出遊。

  花滿樓是個好人,即使知道對方多半是出於同情,天心月仍在這一點,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就好比如今,她惶惶然,不知所錯,以至於竟要向他人求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