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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最後能從西門吹雪手裡得到她想要的,哪怕夜夜無法安眠,又算得了什麼?

  天心月低垂著眉眼,淺淺地笑。

  西門吹雪瞧著她,敲在桌面上的食指止了了一瞬。他的手對於一名劍客而言著實太好看了些,不僅修長白皙,且無半點傷痕瑕疵,可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在執著一柄連廻光都忌憚著的劍。

  西門吹雪從桌上收了手,白色的外褂披在他的肩上。他起身,對天心月道:“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聞言,眼睫微抖,她輕聲的說:“我想活的。”

  “我很想活著。”

  西門吹雪邁出房門的步伐頓了一瞬,他回頭看了天心月一眼。倚在床邊的少女垂著眼帘,瞧起來比三月枝頭初綻的白梅花瓣還要柔弱。甚至無需你去觸碰,單單倒春寒落下的雪,就似能壓垮她的花蕊瓣尖。

  但即使被雪埋沒了,只需有一絲光從霧靄中透出,照在雪上。雪融化了,那花便能顫顫微微地又舒張開來。

  它本就是能在冬日裡存活的。

  西門吹雪自遇到天心月起,算算也有了些時日。直到今天,他才覺得自己從她的嘴裡得到了一句真話。

  她確實不想死,她比誰都想活。這樣強烈的、激烈的意志,即使說得再輕,西門吹雪也能感受到。

  他頓了一瞬,回頭又看了一眼天心月。

  天心月聽見他說:“那就好好活著。”

  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構成簡單,住下不過三日,天心月便摸了個透。這莊子裡除了必要的灑掃侍女外,竟連護院都沒有幾個,她唯一見到的侍從與其說是護院,倒不如說是花匠,順便幫著侍女們做些她們做不來的活計。

  唯二能在西門吹雪面前能被記住的侍從,也就只有他的老管家和老管家的孫女婉如。

  天心月倚在藥廬外的藤椅上,此時尚是春日,她的腿上已經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由雪白的兔毛織成的毯子。天心月瞧著萬梅山莊以素色為尊的裝飾,問了婉如一句:“西門先生喜歡素色嗎?”

  穿著嫩青色、像是楊柳枝條一樣朝氣蓬勃的可愛女孩聞言,停了原本的動作,轉而向天心月看來。婉如說:“不知道唉,反正從我記事起,莊主就一直穿白色了,應該是喜歡的吧?”

  她想了想:“他愛乾淨。”

  天心月聞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雖然指甲上因為中毒的緣由泛著點青白,但指縫裡連最小的微塵也無,手指光潔無瑕,當得上一句指若柔胰。她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也算是愛乾淨,雖然她不喜歡素色的衣裳,喜歡色彩鮮艷的,但忍過這段時間也算不上問題。

  她正想著,婉如瞧見了,卻誤解了什麼。

  她的眼裡露出了狹促的光,噙著笑意對天心月說:“鳳姑娘什麼都不用擔心,你這樣好看,就算如今病了,也是最好看的病人。所以就算鳳姑娘穿紅戴綠,也一定是最好看的紅和綠。”

  天心月差點被婉如這樣的話給逗笑,她看著這樣年輕又鮮活的女孩,自己仿佛也單純清澈了起來。她對婉如說:“我哪裡就能穿什麼都好了,你還小,不知道,女人的樣貌呀足有五分,是可以靠著後天打扮來的。”

  說著她想到了什麼,朝婉如招了招手,婉如不解的放下了扇子,來到了她的身邊,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婉如不知天心月有什麼吩咐,剛想要問,便見天心月溫婉的問她:“婉如姑娘,我可以為你梳一次發嗎?”

  婉如有些緊張:“這,這怎麼好,你是莊主的客人。”

  天心月道:“我只是個求醫的乞者罷了。”

  她說著,婉如沒有抗拒的意思,便伸手摘了她原本的髮髻,用手替她重新編起了發。婉如的頭發生的很好,即使沒有梳子,也華順的很,天心月只消用手指,便為她梳了新的發。

  這髮髻比起她先前慣愛梳的雙環髻沒有太大的變化,天心月只是替她挽起了原本過多垂下的長髮,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頸。而那些頭髮則被細細的編起於發後,輕巧了連起了雙環,天心月取了她原本發間的珍珠,墜了一二於其上,方才算是停了手。

  她說:“你看看,喜歡嗎?”

  婉如正是愛色的年紀,聽了話,便去了屋子裡好照一照鏡子。天心月為她編得頭髮並不複雜,卻將她十六歲的年紀越發顯露了起來,她看起來似乎更美了些,有了些女人方才擁有的韻味,可梳著的雙環髻又是這般的可愛清麗,不曾墮了一分少女青春。

  婉如瞧著鏡子裡的自己,只是微微調整了原本便很合適她的髮型,竟真的又美上了一二分。到了這時候,婉如是信了天心月的話了。

  她有些糾結的走了回去,瞧著天心月問:“那,那這樣算不算騙人呀。”

  天心月散著發,面上未施粉黛。她細聲細語:“當然不算,這難道不是你嗎?”她的眼神溫溫柔柔,令婉如想起夜色中最柔軟的那抹月色,“我並沒有做什麼,只是將你原本的樣子顯露出來罷了。”

  婉如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她喜歡漂亮的,當然也喜歡自己更漂亮一些。

  她瞧著面色素然的天心月,不由一時瞧呆了。婉如道:“鳳姑娘,你病著都這麼好看,如果你沒有病著,又穿著最好的衣裳,梳著最好看的發,是得有多好看呀。”

  天心月聞言,竟然真得食指抵唇想了想,她瞧著婉如彎了眼,半正經著說:“大概就是,很好看很好看吧。”

  婉如撲哧一聲被她逗笑了。

  她去瞧一旁藥爐——西門吹雪已經開始調整廻光的藥方,試著救治天心月——見藥也差不多煎好了,便取了給天心月來,請她喝藥。天心月接過,有些燙,便先擱在了一旁。婉如見狀,連忙道:“你可不能嫌棄苦呀,良藥苦口,藥不能不喝的。”

  天心月說:“我不是——”

  她話說了一半,見西門吹雪向此方走來。他還是穿著白衣,配著一把烏黑的劍,行走於碧水藍天之間,以黑白二色辟出了一條誰也無法忽視的道來。

  他原本只是路過,卻應婉如喚了一聲,而向此處看了一眼,這一眼便正好撞上了天心月的視線里去。

  天心月只覺得自己在這一眼下近乎要無所遁形,下意識撇開了眼去,等她意識到這樣不行,反會惹得對方生疑,想要斂了情緒,再好好扮演“鸞鳳”的時候,西門吹雪已經走近了。

  西門吹雪雖看似冷漠,卻也未曾到半點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對於自己的老管家,還有婉如,總是要比對旁人多出一分耐心來。

  婉如見他來了,便仰著臉道:“莊主,你開的藥太苦啦,鳳姑娘喝不下。”

  她張口就將自己歸進了天心月的陣營去,這讓西門吹雪的眉微動了一瞬。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天心月,天心月也不知怎麼的,默默便伸出手去,端著那碗還有些燙的藥,就打算這么喝下去。

  藥尚未入口,她的手腕便先被劍鞘尖端壓住。天心月抬眸,見到是離她約有兩步,握著未出鞘的劍,正對婉如開口的西門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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