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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就在雲安和李翩大婚的次日,在李翩去往菩提園與宋澄合解決舊日恩怨的時候,茸茸就偷偷跑到鹿脊居找了雲安,並對她說自己有辦法救李翩。

  那是個讓雲安聽了之後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的辦法——從古至今,無論人或妖,恐怕從來沒人做過這種事。

  太危險,也太荒唐,甚至根本不可能成功。

  可茸茸卻拉著雲安的手,說無論如何都必須試試,且還再三叮囑,這件事只有她能知道,別人誰都不可以告訴。

  「這是我的決定,阿姊。」

  茸茸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堅毅而誠懇,那裡面飽含著最珍貴的信任之情——她信任雲安,知道雲安一定會尊重她的抉擇。

  紅塵中,比痴愛糾葛更卓犖的感情,便是尊重與信任。

  看著茸茸真摯明亮的眼睛,雲安只覺一顆心又軟又疼。她想起李翩曾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他對待萬物的情意,便是萬物對他的情意。」

  ——既然世間諸事皆有因果,良善之人就不該死無葬身之地。

  那天,雲安將茸茸摟進懷裡,輕聲說:「我是頂著別人的名字才活下來的,我沒有兄弟姊妹。茸茸,謝謝你願意叫我阿姊。如果我們都能活著,我願意一輩子做你阿姊。」

  北宮茸茸被雲安摟得很舒服,高興地把頭抵在她胸前,豬拱白菜似的又拱又哼哼:「說好了呀,要一輩子做我阿姊!」

  *

  夜色初降的時候,林嬌生來鹿脊居接北宮茸茸回家。

  其時兩個女人肩挨著肩坐在西廂檐下。貓姑娘的眼睛是腫的,看起來像是哭了很久,而他小姑姑也明顯沒好多少,鼻尖都哭紅了。

  「我走了,阿姊。」看見林嬌生來了,北宮茸茸一骨碌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像是怕雲安對林嬌生說什麼不該說的,北宮茸茸拉起林嬌生就往門外跑,拽得林嬌生一個趔趄。

  出了鹿脊居的大門,兩人一前一後走上蕭疏荒靜的街衢。沒走兩步,北宮茸茸突然伸手扯了扯林嬌生的衣袖。

  林嬌生低頭一看,小貓兒姑娘正偷偷摸摸伸出一根小手指頭對著他。林嬌生剎那便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於是他也伸出一根小手指頭,跟她的手指勾在一起。

  再過兩天就又到望日了,頭頂的月亮也越來越圓。

  月光下,容顏清麗的少年郎牽著與他相依相伴的少女,慢悠悠地向著未知的前路走去。

  他們勾著彼此的手指,這力量太過纖細,總讓人產生一種隨時就會斷掉的錯覺。但錯覺只是錯覺,人與人之間該撥開錯覺去尋找真正牢固的東西,而不是被錯覺困擾。

  「我今天是來同他告別的。」北宮茸茸突然說。

  林嬌生扭頭看著依舊雙眼通紅的姑娘,安慰道:「他是真正俠肝義膽之人,他有自己的歸處……茸茸,你不用太難過。」

  「嗯。」北宮茸茸低聲應著。

  林嬌生發現了貓姑娘的異樣,以為她是太過悲哀,遂也不再囉嗦,就只是勾著她的小拇指靜靜地向前走去。

  北宮茸茸看著林嬌生的側顏,忽然說:「小郎主,要是我死了,你能把我埋去千佛洞嗎?」

  「胡說什麼!」林嬌生輕斥。

  「嘿嘿嘿。」北宮茸茸晃了晃腦袋傻笑著。

  她忽然想起從前在姑臧的時候,林嬌生教她讀書識字,曾給她講過一個盪氣迴腸的故事。

  故事情節她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大概是說,許多許多年前,有一位俠客受太子之託將要赴死。太子率領眾人在一個名叫易水的地方送那俠客走上不歸路,彼時他們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她想,自己並不是故事裡那位彈鋏而歌的英雄,自己一直是個膽小又軟弱的東西。可再膽小的人也是能夠勇敢一次的吧?

  就一次,就夠了。

  北宮茸茸不會唱那首易水畔悲壯蒼涼的歌詩,但她有自己的訣別詩。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揚聲唱起心底那首歌。柔美的嗓音唱著哀慟綿長的曲調,歌聲在這闃寂長夜之中跌宕起伏。

  她在這個夜晚突然明白了菩薩為何教她唱這首歌,也許這歌本身就是一首正在燃燒的讖言。

  「三千敦煌夜,」

  「九萬大雪天。」

  「請殮君子骨,」

  「葬去群峰前。」

  第130章 誰悲鹿王(1) 他死於辛酉年九月十五……

  他死於辛酉年九月十五日,午正。

  那天沒有陽光,天陰得可怖。厚重濃雲當頭壓來,人在紅塵中不敢抬頭,抬頭便覺頭頂是千鈞重的黑與死。死氣一縷縷流下,淌得滿地都是。

  就在洪範門外,僅僅只用了幾個時辰,一座以紅柳木搭成的焚台便立在了高天厚地之間。

  焚台約有半人高,枯枝堆得很滿,還夯了個大略□□尺高的木樁子用來捆綁受刑之人。木樁最上面被惡意削尖,只看一眼便覺猙獰噁心。

  這台子是昨日沮渠青川拿到李翩派人送出城的愆罪書之後立刻下令搭建的,其目的只有一個——讓李翩當眾自焚。

  沮渠青川自認為不是個殘忍的人,但只要李翩活著,隴西李氏就一定會死灰復燃,會阻礙他的征服大業,這一點毋庸置疑。

  「李涼州慣會四兩撥千斤,實力深不可測。這樣的人還是死了乾淨,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沮渠青川立馬軍前,眸色深沉地望著焚台,忽然就又想起了張溱對他說過的這番話。

  他身後是數萬大軍擐甲列陣,他雖已立下血誓絕不屠城,但望京門那邊的灌城工事已然竣工,只要他一聲令下,洪水就會將羅城徹底淹沒。

  ——龍勒滔滔奔涌,這是上蒼的旨意。李涼州,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此時此刻,沮渠大軍的所有人都在等,等著李翩按照約定時辰出城自戕。

  大約巳時過半的時候,洪範門「轟隆隆」地打開,護城壕上的吊橋也放了下來。可讓沮渠青川驚訝的是,從門內出來的並非狼狽頹喪的李翩或者哭哭啼啼的官吏們,而是娘子軍。

  最先出城的是身跨烈馬、手握沉鋒的女將軍雲常寧,而後便是玉門五校尉和她們麾下數千名披堅執銳的鐵娘子。

  這些人撥轉馬頭,於城門外分列成陣,行止毫無慌張之態,面上亦無一絲哀色。在如此逼人的英氣之下,甚至連頭頂黑雲也被迫向後退去幾分。

  娘子軍陣列擺開之後,這才見一襲紅衣的涼州君李翩徐徐步出。

  紅紗衣已經被他編成一朵紗花留給了他的姑娘,但他這幾年穿慣了紅色,並不想效仿晉愍帝去衣抬棺那般狼狽。

  灰雲、黑甲、沙土、荒野,眼前的一切都是灰黑悶重的,可他身上艷麗至滑稽的紅衣卻給這令人窒息的氛圍添了一抹亮色。

  這樣鮮亮的顏色,讓他不像是去赴死,倒像是去受封。

  他向著遠處那個由紅柳木搭起的焚台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這倒不是因為他畏死,而是慢慢走才能遮住他膝骨上的舊傷,也能讓他顯得更加莊穆——平日他不怎麼在乎這些,可今日,他不想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狼狽。

  還有大約十丈的距離便會經過沮渠青川面前,李翩突然想起自己給沮渠青川的那封愆罪書。

  「敦煌太守李翩,向河西王跪呈:天下亂離,生民無辜。王調勁兵,攻城陷地。瞋恚惡業,因果孽根。反逆之罪,罪無可恕。」

  他不寫悔罪,不寫認罪,他寫愆罪。這個詞用得很講究——究竟是誰之罪,是誰之愆,字字句句,全部交由後世評判。

  李翩簡直都能想像得出,同樣能文善墨的沮渠青川在看到這封愆罪書的時候,會是怎樣怒火攻心模樣。可沮渠青川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他自己心知肚明,故而再怒也只能憋著。

  不僅字裡行間不動聲色地將沮渠青川痛斥一番,他還大肆暢言己身之願。

  「以身殉國,翩之幸也。翩斗膽發願,願今後家園安寧,豺狼盡戮;黎民萬姓,生生不息。」

  看了這些話,沮渠青川非得氣出內傷不可。思至此,李翩唇邊浮起一抹快意。

  他眯起模糊的眼睛向前望去,望見沮渠青川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等在他自戕的必經之路上,似乎是有話要對他說。正好,他也有話要對沮渠青川說。

  李翩繼續向前走,越走越近,直到立於沮渠青川面前,二人相隔僅數步。

  「你讓我想起從前在經書中讀到的一樁本生。」沮渠青川率先開口,語調平靜,讓人聽不出是喜是怒。

  「什麼?」

  「你定然也讀過,說是有五百頭鹿被士兵圍困,鹿王為救他的子民,以自身脊骨作橋,命群鹿踩著他的脊樑逃出生天。可鹿王本人卻骨碎脊折,死在了湍急的河水中。」

  李翩勾起唇角,這故事他當然知道。遙想當年,竺上座便是以這則本生為機緣,說他是天生的鹿王慈悲心,甚至懇求李槧,想讓年幼的他跟著自己潛心鑽研佛法。<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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