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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鷹。」是阿克蘇在喚她。

  先是母親,而後姐姐,最後是阿克蘇,這些愛她的人已經一個接一個去了彼岸,也許他們眼下都在彼岸等著她,大家要一起投胎轉世,去往下一個輪迴。

  「小鷹,下輩子,一定要自由自在。」她閉上眼睛,偷偷許了個心愿。

  *

  是夜,宋澄合於菩提園香室自縊身亡。

  第129章 一切眾生病(4) 請殮君子骨,葬去群……

  辛酉年,秋。

  七月廿四,孟秋,河西王沮渠玄山於敦煌城外暴斃,其弟沮渠青川陣前嗣位。

  七月廿五,敵軍夙夜高呼「誅殺李涼州」,敦煌城內再次人心惶惶。

  八月初一,盧水營攻城,戍衛軍與玉門軍皆有兵士陣亡,高昌救兵遲遲未至。

  八月初六,盧水營再次攻城,朱明門險些失守,高昌救兵仍未至。

  八月十一,連日天降大雨,雨後龍勒水暴漲。

  八月十五,中秋,敵軍於望京門外挖掘工事,意圖引水灌城。

  八月廿四,城外敵軍依舊高喊「誅殺李涼州」,城內眾人皆如緊繃之弦。

  八月廿九,玉門軍出城與敵軍交戰並破壞灌城工事,其時戰況慘烈。

  九月初一,敦煌諸人至此皆知,高昌救兵不會來了。

  九月初五,敵軍灌城工事將畢,城防告急。

  九月初九,重陽,涼州君李翩與玉門大護軍雲安喜結連理。

  九月初十,涼州君繼母宋澄合自縊於菩提園香室。

  九月十三,涼州君於須羅齋設宴,敦煌城諸官員皆來赴。

  *

  仍是在須羅齋,當初的那些人今日又聚在了一起。

  食案依舊整齊地擺著,諸人各自落座其後。只是案上已沒了姑墨紅顏和甜阿恰,駝掌、缹豚和羊乳杏酪這些稀罕吃食也都不見,只有每人面前一碗豆羹,一碗鹽菜,再加一小碟佐餐的八和齏,便是此次筵席的所有佳肴。

  此刻,上座之人也已不是小涼公李謹,而是涼州君本人。

  李翩抬眼向齋內望去——索瑄、宋淺、張元顯、令狐峰、李見書……這些人皆在敦煌城內擔任要職。原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偏向,可是現在,因護衛家園之責,他們拋開分歧,全部站於一處。

  這很好,李翩想。

  他面前忽地浮現出當日為林瀚接風洗塵的那場筵席,同樣的場合,同樣的一撥人,彼時惺惺作態,十句話里九句刺。可是現在,雖無人說一句話,卻勝過虛言十萬句。

  李翩將目光從在場諸人面上緩緩掃過,既看到了壓抑著的哀戚,也看到了眾志成城。

  ——索瑄會在他走後,承起敦煌太守的重擔,為護家園而拼力。

  ——宋淺不再面帶冷笑,此人肩上負著長史之責,縱使為了家中所斂錢財,也會將城池看顧好。

  ——張

  弋

  元顯為安撫民眾,日日奔波於城內里閭之間,明顯瘦了不少。

  ——李見書是個老實人,雖無大智大勇,但由他助索瑄,應無後慮。

  ——令狐峰那孤傲的臭脾氣也收斂了許多,城困之後他竟開始願意與旁人並肩協力。

  ——氾玟的食案是空的,他去了高昌,至今生死未卜。

  ——劉驂的食案也是空的,這位脾氣很好的將軍已先所有人一步,以身殉城。

  ……

  「前日遣使與敵交涉,沮渠青川如何說?」收回環視眾人的目光,李翩問索瑄。

  索瑄面色泛白,動了動唇卻沒發出聲音,似不忍言。

  李翩:「索郡丞,但說無妨。」

  「賦稅、通衢、供奉這些都跟他說過了,可無論我們許下怎樣的好處,沮渠青川就是不肯改主意。他定要……定要明府出城自戕……他說,明府若是不肯當眾自戕,他便無法給營中數萬兒郎一個交待。」

  「可恨至極!那盧水胡分明已是得了天大的便宜,卻還要如此逼迫!」索瑄話音剛落,旁邊的宋淺立刻憤然罵道。

  「小叔,望京門快撐不住了,若是真的水淹敦煌……後果不堪設想……」李見書耷拉著腦袋,喪氣地說。

  沮渠青川此人狡詐如妖,他利用天時地利之便,以龍勒水來對付敦煌。

  望京門外的灌城工事不日掘好,屆時便可將洶湧的龍勒水直接引入城內,導致城中洪災內澇。

  大水會淹沒地勢低洼的羅城,致使大量百姓無家可歸,死鼠、死羊、死人的屍體則會順水漂蕩於街巷間,之後就是不可遏制的疫病和巨大的恐慌。

  洪水屬於天災,所以這便不是屠城,也就不算他違背誓言——但其手段之狠毒卻與屠城不相上下。

  李翩深吸一口氣,闔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看向端坐下手處的女將軍。

  在座所有人之中,他最放心的就是他的雲安,最不能放心的亦是他的雲安。

  「沮渠青川曾在我面前立下絕不屠城的血誓,那份血書我已交由雲將軍保管。待我走後,若敵軍有任何異動,雲將軍可擎血誓震懾之。」

  「末將領命。」雲安禮道。

  李翩頷首,繼續說:「索郡丞,雲行之絕非嬖佞,實乃翩之友人。殺沮渠玄山之事,他居功至偉。他依我之計向西逃去,本應迂曲回城,卻至今沒有出現。待城池倒懸之危解後,還請索郡丞和雲將軍一起,替我去尋一尋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明府放心。」索瑄悶悶地應道。

  他一直不喜歡雲行之,覺得那嬖人害得李翩聲名受損,實在可惡。然而這次狙殺河西王,雲行之卻是豁出性命來完成,這讓索瑄一時之間心緒複雜。就在前些日子,李翩告知他千佛洞曾發生過的那些靈奇之事,他本就崇佛,知曉真相後再不覺得雲行之是奸佞小人。

  「令狐大人,劉白駒的頭顱目下置於白馬塔,待敵兵退後,遣人去懸泉將其屍身尋到,讓將軍得以全屍入土。」李翩轉向令狐峰,繼續交待。

  「唯。」令狐峰低頭應諾,嗓音嘶啞。

  「宋長史,宋夫人已於前日故去。她身後本應由翩承喪主之責,行孝子之事,但眼下恐不能夠。宋夫人乃長史親姐,還請長史代翩為其守靈。」

  聽聞此語,宋淺嘆了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翩仍在上座諄諄說著,又叮嚀雲安將來若有空閒就替他去聲聞寺拜謁竺上座;又囑咐張元顯盡力打探氾玟消息,至少給敦煌氾氏一個交待;又將隴西李氏眼下擁有的田莊、別院、佃客全部交給李見書,吩咐他將這些打理好。

  今日赴宴,其實所有人都明白,涼州君並非閒來無事請大家用飯,而是他心裡已經拿定主意。

  家、國、生、死,簡簡單單四個字,每一個都沉得能將人壓趴下。縱然如何鐵骨錚錚不畏死,可在飲下送行酒的時候,仍有倒流的淚嗆在喉嚨里,讓人再說不出話。

  在這樣沉重的心情下,席間氛圍也難免戚戚不寧。眾人皆沉默地吃著面前粗陋的食物,李翩不語,齋內便再無人言語。

  誰知筵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席面上忽地來了個不速之客。那是一隻銀色茸毛、碧藍眼睛的波斯貓。

  小貓兒邁著四隻腳,大搖大擺從門外走了進來,十分帥氣地躍至李翩食案上。孰料一不小心後腳踩空,直接一個仰八叉摔翻在地。

  「啊!」

  眾人齊聲驚呼。

  貓兒一骨碌翻起來,抖了抖毛,後腿發力再次躍上食案,這回終於穩穩站住。

  眾人長舒口氣。

  波斯貓的出現,讓須羅齋內沉悶窒息的氣氛瞬間得到了緩解。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隻沒臉沒皮的貓兒身上,只見它挺著肚皮癱在李翩手邊,那意思大約是在說「快給本喵順毛,快點兒的」。

  李翩微微一笑,將手放在波斯貓的肚皮上,很輕很輕地撫摸著,時而給它撓撓下巴又撓撓頭。

  他知道這是誰,也知道她是來同他告別的。

  「對不起,當年沒有照顧好你。」李翩一邊給貓兒順毛,一邊柔聲說。

  貓兒眯了眯自己碧藍澄亮的眼睛,李翩讀懂了其中含義,她說:禍福相倚,若非當初在千佛洞拼死掙扎,也不會有後來的幸福和快樂。

  當年她在困境中撐持,餓死、凍死、被咬死,隨便哪一樣都差點兒就將她的性命奪走。這條命就像是懸在一根細細的絲線上,吊在半空晃悠晃悠。但每次,每次那根絲線眼看著就要斷掉的時候,她竟然都能撐過來。

  她的命薄而不弱,柔而不懦。

  「茸茸,」李翩捏了捏貓耳朵,輕聲細語,「你要好好活著。」

  貓兒又眯起眼睛,把頭擱在李翩手心,蹭過來蹭過去。蹭了幾下也許是累了,翻了翻肚皮,不一會兒就枕著李翩的手掌呼呼睡去。

  雲安見茸茸睡了,便走上前將之抱起,對李翩說:「我送她回去。」

  話畢,雲安抱著貓兒離開了須羅齋。小傢伙在她懷中蛄蛹了一下,似乎被抱得很舒服。<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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