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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惟的思維沒辦法這麼快跟上他的:「什麼?」

  「楚惟,你想留在這個時代——留在菲亞蘭嗎?」凱厄斯問,「還是說,回去我們原本的世界?」

  第73章 初吻。

  回……去?

  在楚惟至今沒有完全恢復的記憶里, 那個連名字都很複雜的聯邦國度,那個完全處於不同科技發展緯度的未來時空,更多的來自凱厄斯和梁責的敘述,來自一點點閃回的碎片, 像一個渺遠的、連當代作家都想像不出來的故事。

  而不是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沒辦法立刻做出決定, 不會很想知道要做什麼才能「回去」:「要去中央神廟嗎?」

  在此前凱厄斯的講述中, 「潘多拉」,也就是菲亞蘭大陸的至高祭壇, 就是那個唯一可以帶他們回去的時光機。

  如果要去的話……

  楚惟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中央神廟是他從八歲生活到十五歲的地方, 是他離開溯夜鎮之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屬於自己的居所。

  那兒有著日夜悉心照料他的金果嬤嬤, 有著他在醫術上的老師歌莉婭,有著交流不多但對他照顧有加的神官安岩,有許多叫得上叫不上名字、卻實實在在陪伴他七年的人們。

  如果真的有機會回去, 他是很想見見他們的。

  但再也見不到他年幼時最依賴的監護人先生了。

  直到現在, 楚惟還是很難把凱厄斯和迦隱當成一個人, 儘管根據魔龍的說法,大祭司是他的切片中保留記憶最完整、對前世今生知曉得最清楚的那個。

  可楚惟同樣覺得,如果一定要同司酌律、溫斯特林比較一下,迦隱才是和凱厄斯相差最大的那個。

  成熟可靠的大人和幼稚任性的小孩, 到底要怎麼才能看成同一個啊。

  是的, 沒錯,哪怕魔龍已經一千多歲了, 哪怕楚惟自己的年齡連他零頭的零頭都夠不上,凱厄斯在他看來仍然是個小孩。

  可能這就是當了一輩子飼養員的後遺症吧。

  就是他上次的那個「一輩子」還挺短暫的。

  「雖說那樣也可以, 不過,還有個更便捷的辦法,用不著再跑一趟中部。」凱厄斯似乎想起什麼不好的記憶, 撇撇嘴,「跟人類打交道好麻煩。」

  楚惟想像了一下魔龍以遮天蔽日的原身出現在神廟或者拜月城附近的場景,不知該引起多大的混亂。

  但要是化形成人類,他們從雪原徒步跋涉回中部,以自己的體力耗上個小半年都說不定。

  雖然,楚惟心底有個很小的是聲音在說,和凱厄斯一起就這麼走走停停地旅行,好像也不是不行。

  跟著光輝騎士團巡遊的這一年多時間,他其實見過許多壯麗的風景。只不過那些時候他心裡總被即將到來的獻祭沉甸甸壓著,再美好也沒無心欣賞。

  今時不同以往,他再也不用為給楚南膺當替死鬼而時刻緊張,不用為了全菲亞蘭的安寧而時時刻刻遵守著聖子的清規戒律。

  如今的他,是真真正正為自己而活。

  也終於有了選擇人生的自由和權利。

  楚惟坐起身:「另外一種辦法是什麼?」

  凱厄斯半跪在床邊,以仰角看他,龍瞳一如既往亮亮的:「楚惟,你記不記得你八歲那年,迦隱給你系過一條腳鏈?」

  楚惟一怔。

  戴上金鍊是聖子正式繼任儀式的一部分,是和聖侍嬤嬤、其他僕從身上的鎖鏈沒有多大差別的,教廷支配成員的一種手段。

  他不僅記得,其實現在也還戴在腳踝上。

  離開神廟、撫養權轉交給騎士團之後,他就已經脫離教廷控制了,更多的是留作紀念。

  但這和時空轉換有什麼關係?

  凱厄斯道:「它是開啟『潘多拉』的鑰匙。」

  楚惟啞然。

  自己一直……戴著一把鑰匙?

  還是打開時空隧道的那種?

  「留著它,你就會待在這兒。」凱厄斯雙手做了一個向外拽的動作,「如果想要回到之前的世界,就扯斷它。」

  楚惟原本想碰一下腳鏈的動作在他說到「扯斷」兩個字之後驟然止住。

  這麼……簡單粗暴嗎?他幸好從來沒嘗試過拽開它,不然豈不是當場消失穿越到完全摸不著頭腦的異世界去了?

  凱厄斯看他眼睛瞪得圓圓的,像被燈照到的小靈鹿,很難不被這個年輕的小飼養員可愛到;楚惟在想什麼實在太容易猜了,他豎起食指搖了搖:「不不不,除了『鑰匙』,還得有『鎖』才行。」

  楚惟歪頭:「『鎖』?在哪裡?」

  「就在附近,我可以帶你去看。」凱厄斯問,「楚惟,你問這個,是更想回去嗎?」

  楚惟蜷了蜷手指,一些稀薄的燈光從掌心流淌向床單:「……我不知道。」

  也許那個世界才是他真正的來處,可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太過遙不可及。

  「你呢?」他反問,「你想去哪裡?」

  他自己不記得,但小龍什麼都沒有忘。會不會凱厄斯一直想要回去故鄉?

  「我沒有普世意義上的『家』,包括這個龍巢。」凱厄斯望著他的眼睛,「楚惟,我是你創造出來的,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就是我的家。所以去還是留我都不介意,決定權在你手裡。」他說,「無論你想去哪兒,我都會陪著你的。」

  那雙眼中飽含的愛意讓人類少年頭暈目眩,楚惟慢慢吸了一口氣:「先帶我去看看『鎖』吧。」

  *

  甩開家裡一群小豆丁是個頗有難度的事兒,凱厄斯對他們終於能夠享受二人世界歡欣不已。

  楚惟發現自己並不需要刻意就能夠被凱厄斯帶動心情,或者說,他自然而然地為凱厄斯的開心而開心。

  ……雖然這麼說,站在潭邊往下看時還是有點兒發怵。

  原以為龍巢已經足夠無限接近地心,居然還有更深處,並且不是土壤,而是一條流動的地下河。

  菲亞蘭的人們總將凱厄斯的盤踞之地稱為「深淵」,倒是誤打誤撞的準確,畢竟這個詞的本意就與深處的潭水有關。

  那河水不知有多深,半點不透光,黑沉沉的,好似一張隨時會張開的血盆大口。

  「可是。」他有些侷促,「我不會游泳。」

  他是溯夜鎮長大的,西部乾旱少雨,那兒的孩子們可沒有游泳這種奢侈的活動;到了中央神廟之後周圍倒是有莫勒塔河,可惜身為聖子已經和這種「粗野」的行為徹底無緣。

  「那倒不是問題,我可以分你一點兒龍息,上天入地如履平地。就是……」講到後面,凱厄斯撓了撓頭髮,也顯出不好意思來,「就是……」

  楚惟眨眨眼睛,等待著他的解決方法。

  「就就就就是……」凱厄斯眼一閉心一橫,不看楚惟的表情才能順暢地、直截了當地講出來,「我得親你一下。而且不是臉……」

  最後那句聲音已經極小臉,但楚惟還是聽到了。

  十七歲的人類,一千歲的龍,都是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純情少年。

  因為提到親密行為而一起臉紅,再正常不過了。

  楚惟突然想起,自己此生得到的第一個吻就是來自凱厄斯。在九年前第一次與後者相見的幻境中。

  嚴格來說那也算不上吻,只不過是鼻尖和臉頰的相觸,甚至是還隔著毫釐之差,仍叫他記到了今天。

  九年後,同一個人,告訴他這件事還是要做一遍……

  凱厄斯看看洞頂,看看河水,看看腳尖,就是不敢看楚惟:「也、也沒那麼……只要碰一下,然後把龍息渡過去……」

  「——來吧。」楚惟打斷他越說越亂的糾結。

  「楚惟你不願意也沒關……什什什麼?!」凱厄斯差點跳起來。

  少年挽起長發,向他伸手,目光堅定:「我說,來吧。 」

  他是幼崽的時候。他是成年體的時候。

  只要飼養員說的話,他都會聽。

  凱厄斯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鱗片都因為激動浮出來了,看向楚惟的眼神幾近著魔,軀體和意識分成兩半,一步步靠近楚惟、順從地任對方牽著手的動作,像第一次接收到指令的新出廠機器人。

  他們面對面了。

  龍的心臟和人類長的不是一個位置,不是一個形狀,甚至連功能都不完全不一樣。

  但沒關係。

  此刻它們都在蓬勃地,熱切地跳動。

  從未做過如此大膽舉動的羞赧還是塞滿了楚惟的腦海,他被那雙金色的、在夢中遊蕩快十年的眼眸專注地盯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不得不閉上眼切斷視線膠著的相連,一手抓著凱厄斯的小臂,借力踮起腳——

  那是個比羽毛還要輕的親吻。

  唇瓣和唇瓣短暫相貼,乾燥、柔軟,一碰即分。鈴蘭雪霧和沉木煙靄的氣息頃刻間相融,歷經千年的思念在這一瞬抵達了終點。

  與時間,與空間,與生死有關的漫長分別後,他們終於找回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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