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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大少爺應是春日的暖陽、夏日的繁花,肆意盛開縱情絢爛,絕不能是籠中鳥、井底蛙!那東洋小白臉竟然敢踐踏他,他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張定坤攥緊了拳頭,方紹倫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在他指間穿梭,半晌,抬頭問道,「傷哪了?給我看看。」

  他的眼眸中滿蘊著擔憂。

  張定坤愣了一下,儘管柳寧不肯形容方紹倫當時的情景,當單憑三島春明明知柳寧的底細,還放任她去探望,便可以猜到大少爺的境況。

  他和盧璧君的桃色新聞,三島春明都要想方設法讓大少爺知道,何況報紙上刊登的死訊?

  「是不是嚇著你了?當時情勢不明,為了掩人耳目,盧爺做主向報社宣布了死訊,其實沒有多嚴重……」

  「少廢話!快點!」

  張定坤只好掀起深色的布褂子,口袋裡的煙盒子掉了出來。那是月城的老牌子,月城有「花城」之稱,手工卷的香菸裡頭摻了花蕊,有股特殊的香氣,方紹倫一進門聞到的就是這個氣味。

  他撿起煙盒,放在鼻端輕嗅了片刻,目光順著光裸的脊背看過去,一道彈痕橫亘在背闊肌的下緣。

  張定坤稍稍一運勁,讓肌肉一塊塊地鼓起來,「喏,都看不見了,早不礙事了。」

  方紹倫摸著那道邊緣仍有些浮腫的傷痕,眼眶裡滾動的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啪嗒」一聲掉落下來。

  此時窗外暴雨如注、雷聲轟鳴,大少爺得了這層掩飾,任淚水肆意橫流。

  等張定坤察覺到不對勁,回過頭來,他家大少爺已經哭成了個淚人。這可把他嚇一大跳,一把將方紹倫摟進懷裡,一遍遍親吻著他的黑髮。

  讓他看著他哭,就跟有把刀子在心上戳著似的,疼得人說不出話來。

  方紹倫手忙腳亂地擦去不由自主就漫出眼眶的淚水,一隻手捏了捏張定坤的面頰,又掐了自己一把。

  從聽到他的死訊再到柳寧帶來他中槍養傷的消息,方紹倫的情緒始終懸在半空中,充斥著懷疑,又滿含著期待。

  看到這個人再度鮮活地出現在眼前,狂喜之餘,莫名的酸澀襲上心頭。兩人分隔得太久,走得太遠了,讓人擔心這風雨前的相擁是一場幻境,是他臨死前的臆想。

  張定坤立刻就意會到了他的舉動,整個人彷佛被泡在溫水裡,他的大少爺何曾這樣赤裸、纏綿地表達過感情呢?說一句「我愛你」就已經是他的極限,深情厚意大多數時候要靠自己體會。

  他一把將方紹倫從地上抱起來,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俯身尋找他的唇。有的人一見面就想擁抱,一擁抱就想親吻,身體先於大腦表達愛慕與渴求。

  方紹倫清醒過來,推了他一把,坐起身,「……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在這裡?」

  張定坤忙將青松傳遞的消息和白玉琦送來的信件說了一遍,「沿途不適合伏擊,倒是這裡防衛鬆懈許多,我跟趙文提前摸進來,已經踩好點了,你放心,等天一黑咱們就出去……」

  等救出大少爺,他再找三島春明好好算帳!

  「趙文呢?」

  張定坤那張俊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狗日的竟然到處打了埋伏,趙文掉坑裡了,也虧得他硬氣,腳掌被穿了個洞,也硬是一聲沒吭,這才沒露餡……我讓漕幫的弟兄接應他先出去治傷了。等離了這裡,咱們就直奔碼頭……」

  方紹倫這才明白三島春明說機關重重並不是嚇他的,趙文跟著張三走南闖北,異常謹慎,連他都著了道,顯然情形並不像張定坤嘴裡這般輕描淡寫。

  他揮手示意他先把窗戶關上。

  張定坤走到窗前,身形頓了頓。方紹倫立刻察覺,起身跟著走到窗前。

  只見漫天雨簾中人影憧憧,顯然隨著他的到來,這處地界的安防也在升級,那一卡車的東瀛衛兵呼喝著將院牆圍裹起來。

  他不自覺地抖了抖。

  張定坤忙攬過他肩膀,柔聲安慰,「別怕,人總不是鐵打的,總有疏漏的時候。這莊子依山而建,山裡頭咱們的人早就擺好了龍門陣。」

  「嗯。」方紹倫點點頭。張三在身邊就是最好的安撫劑,儘管雨勢越來越急,他內心的焦躁卻奇蹟般地消散開來。

  他將頭倚在他肩膀上,兩人在玻璃花窗前依偎著,看甘霖潤澤整個天地,享受這片刻的靜謐。

  半晌,方紹倫轉過頭,「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前天晚上。」

  「那你這兩天吃的什麼?」

  張定坤從懷裡摸出個老面饅頭。

  「咱們得吃飽喝足。」方紹倫示意他站到門後,拉開房門,沖樓下用東瀛語喊道:「送些飯菜上來!」

  侍女很快用托盤裝著幾樣菜蔬和兩碗粳米飯送上樓,方紹倫在門口接過,又叮囑「不要打擾」。

  菜餚精緻,筷子卻只有一雙。張定坤端起湯碗,舀一勺味噌湯遞到方紹倫唇邊。百年世家,吃飯先喝湯是養生的老規矩。

  方紹倫抿一口,夾了一筷子松茸塞他嘴裡。兩人的腦海里不約而同地閃過少時河邊烤魚的情景。

  他們分吃過烤熟的魚、泥地里的叫花雞、嘗過秋後螞蚱的滋味,還有姨娘病床前的煨紅薯……太多太多的回憶織成細密的網,能讓曾經產生的隔閡在一瞬間就消弭殆盡。

  兩人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將飯菜分吃乾淨,原本計劃趁雨勢、等天黑就走,和夫卻來敲門,詢問方紹倫有沒有什麼需要。

  「不用,我看看書就睡了。」方紹倫用東瀛語回答。

  不多時房門再度被叩響,「請您允許我進來將碗筷收走吧。」

  方紹倫皺眉,「我已經躺床上了,明天再收拾吧。」

  張定坤在門後沖他勾了勾手掌,又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大少爺會意,遲疑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張三做了萬全的準備,隨身攜帶的兩把手槍都裝了消音器,將人騙進房中一槍崩了不是難事。

  可這個忠心的東瀛老僕只是聽命行事,而且他在三島春明身邊充當了半個父親的角色,要人性命有些過了。張三重傷初愈,萬一不能一招制敵,動靜引來樓下的衛兵,他倆就別想跑了。

  和夫言語間很客氣,「我等奉了少主的命令,要保障您的安全,還請您多多體諒……」雖然在方紹倫的斥責下不至於硬闖,卻也是時刻留神他是否在房中的意思。

  這麼一耽擱,時鐘滑向了十點,肆虐的風雨逐漸停歇了。一番水洗過後,天幕呈現出微微的靛藍色,一輪明月寶石般懸掛在上頭,發出柔和的光芒。

  天時已去,顯然不能再等。方紹倫熄了燈,張定坤將一把小巧的白朗寧遞過去。

  大少爺脫了西服外套,將襯衫扎進腰間,悄悄打開門,環視了一圈動靜,招手示意身後的人跟上。

  一隻胳膊卻又伸出來將他拖了回去。

  高大的身影將他抵在門上,溫軟的唇舌伴隨著炙熱的呼吸碾壓過來,劇烈的心跳聲在不同的胸膛步調一致地共震。

  時光隱匿,夜色纏綿,他情不自禁伸出兩隻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頸。

  這一刻,忘了近在咫尺的危險,忘了逃出生天的渴望,唇齒相依、津液互換,洶湧的愛意如潮水般澎湃,吻你是唯一的訴求。

  第115章

  景園別墅依舟山而建,一幢主樓,兩棟附樓,圈起一個寬敞軒朗的庭院。假山羅列、錯落有致,眼下正是春濃,各色花木盛開得疏朗氣清、明媚艷麗。

  張定坤在方紹倫的掌心點劃著名方位:「屋後的天井雖說直通院牆後門,但之前就有重兵把守,這會只怕人更多。走左側樓繞進庭院,那個假山洞裡頭備了把伸縮的梯子。右側樓緊挨舟山間壁,咱們這裡關燈就是信號,半個時辰後唐四會命人從山崖投擲火把,咱們趁亂翻牆,往山上跑,會有人來接應,聽清楚了?」

  方紹倫「嘖」了一聲,「你都說三遍了。」

  張定坤又攀著他的肩膀貼耳過來,用氣音道:「那你再讓我親個嘴……」

  「怎麼著,你腿軟?」大少爺沒好氣地揪他一把,「要不要給你來個全套的人工呼吸?」

  張定坤打蛇隨棍上地往他懷裡倒,方紹倫一腳踹他屁股上,兩人拉扯著摸出了門。

  張三不肯大少爺打頭陣,硬要搶在前頭,壁虎似地貼牆趴著,等瞄清楚狀況,再伸手指個位置,示意方紹倫靠過去。

  他一路躡手躡腳,回過頭來,棕色眼眸在朦朧的月色里發出類似雀躍的微光,這副神情讓方紹倫無可避免地回想起兩人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那時節他們漫山遍野地瘋玩,去尋找那些「秘密基地」,「奇遇」頗多。

  「遇蛇」那次就不提了,之前兩人還誤入過一個貓頭鷹洞穴,「咕嘎咕嘎」的老鴞子劈頭蓋臉地飛過來,張三護著他,胳膊上讓抓出好幾道血口子……

  還有一次探訪山腹中的溶洞,方紹倫運氣極「好」地踩到一條手臂長的蜈蚣。多虧臨去前張三削尖了一根木棍帶上,聽到他驚叫,眼疾手快,一木棍將那條蠕動的長腳蟲戳了個對穿,得意洋洋地帶回方記藥鋪,夥計看少東家的面子上給兌了半塊大洋,兩人竄到城東的燒雞鋪買了只燒雞,還打了壺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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