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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蘭老家是隔壁寨子的,我娘家也是,我們打小就認識。她這人不太行,好吃懶做的,仗著自己有點姿色,老愛做山雞變鳳凰的夢。後來她全家沒了,她遇到了程建斌,程建斌年輕的時候長得還行,一說要娶她,她立馬就同意了。」

  「我還勸過她來著,可她就是不聽,非要嫁給他。」

  「這程建斌也對她好了一段時間,然後就原形畢露,打她。她生了程野,喝起酒來,連著程野也打。」

  「噢……只有對那個小的稍微好點。」

  李彩英神色嚴肅,「可是高蘭不是說程野跟陳建斌像,程建斌對他最好嗎?」

  「我呸!好個屁,最慘的就是程野了。這孩子老實,話也不說,被打了就挨著,痛了也不哭,他那個弟弟……」

  婦人伸出手比了比,「這麼點高吧,那時候也才四五歲,簡直跟高蘭那個死出一模一樣。磕破點皮就哭,年紀輕輕的偷我家雞蛋吃,嘴角還掛著蛋白呢,非說是程野吃的。」

  「說起這個我也想起來了,那時候去他家拿東西,大的那個被打得滿臉的血,小的那個就擦破點皮,高蘭不護大的護小的。」

  「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現在人家程野有錢了,我看她就是想圖他的錢才胡說八道,嘴這麼毒,也不怕被雷劈。」

  「後來高蘭帶著小的那個跑了,程建斌氣得打程野,你是沒見過那場面,要不是村里人看不下去報了警,程野都快被打死了。」

  李彩英很冷靜地問:「高蘭還說她有回來想帶走程野。」

  「回來?她什麼時候回來過?」

  裡面有個人神色變了變,她扒拉開坐在李彩英身邊的人,主動坐了過去。

  「我看到過她回來過。」

  說話的是那個跟高蘭從小長大的人。

  「我跟她玩了這麼久,看走路姿勢和身高一看就認出來了,渾身上下包的嚴嚴實實的,我以為她是來找程野的,就上去跟她說話,結果她非說我認錯了人,然後跑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見還在地里幹活的程野,就跟他講了。」

  「再後來沒幾天,程建斌就死了。」

  直播間裡的光映在江時臉上,他的臉被榕樹的顏色蒙上一層綠。

  他的思緒被拉走……

  審訊室的窗外還在下著雨,雨下得那麼大,連程野的聲音都快聽不清。

  「那天我在地里幹活,村裡的一個嬸子找到我。她跟我說,她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那人很像我媽。」

  「我以為她真的偷偷回來找我了,於是我丟下鋤頭,跑回了家。」

  溪柳村那年的冬天太冷了,程野手腳凍得通紅,身上的衣服還是高權的舊衣服,他人瘦得只有一個骨架,走在雪地里連聲音都聽不見。

  木屋子很安靜,他站在門口躊躇著要不要推門,裡面就傳出高蘭的聲音。

  「六十萬的拆遷費,程建斌你想清楚點,你這輩子見過六十萬嗎?只要你跟我離婚,我跟他結了婚,這六十萬就是我們的了。」

  「我呸!」程建斌罵:「你這個賤人,當初背著我偷偷跑了,現在還想回來跟我離婚,老子跟你離婚了,錢你拿到手,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傻不傻呀……」高蘭的聲線細細的,「那男的病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我跟他結婚,那這錢到最後還不都是小縱的,你是小縱他爸,他拿了錢能不管你?」

  「而且小縱不是程野,他會記得你的好的。程野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真以為下半輩子能指望他?」

  「行啊……」程建斌說:「要離婚可以,得先給我錢。」

  「我哪有錢……」高蘭哭了起來,「拆遷款還有好幾個月才下來,我要供小縱讀書,還要給那個男的付醫藥費,我哪裡有錢給你?」

  「我發誓,等到錢一到手,我就分給你,五萬……五萬怎麼樣?」

  「六十萬的拆遷款,你只給我五萬,高蘭,你打發叫花子呢?」

  高蘭哭得更大聲了,「這錢要拿來養病和生活的呀,都給你,小縱怎麼辦?」

  「建斌,你就把錢留給小縱吧,他在學校里成績可好了,以後肯定能考個好大學出人頭地,然後他再考個官當,風風光光的……」

  程野站在門外面點了根煙。

  過幾分鐘,程建斌終於鬆口了,「行,記住你說的話,程縱是老子的種,哪怕認了別人當爹,以後也要回來孝敬我。」

  高蘭起身去翻兩人的身份證,程建斌問她,「那程野怎麼辦?」

  高蘭沉默了會,然後哭泣,「我、我怕程野,他就是個怪物,他不正常。」

  程建斌也覺得程野不正常,他眼底里凶光越來越盛,他最近都不敢跟他動手。

  高蘭說:「拆遷款還有好幾個月才到,但這段時間小縱的養父需要錢,我實在賺不了那麼多錢。」

  「小縱……小縱說,他在學校里認識一個哥哥,那個哥哥說緬甸那邊工資很高,如果能介紹人過去的話,介紹費……介紹費五千……」

  程建斌不傻,一腳就把高蘭踹倒在地上,「高蘭你個賤女人,你要賣你兒子?」

  「不……不是賣……」她囁嚅道:「只是介紹……」

  說完她又崩潰地哭了,「我能怎麼辦?程野恨我,難道他就不恨你嗎?等到他以後長大了,你說他是先殺我還是先殺你?我都跟你說了,他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他現在還小,那以後呢?你是指望著他給你養老送終還是指望著他給你送下去?」

  「五千呢……程建斌,我們家以前一年的生活費也才一千……」

  程建斌沉默了。

  程野丟下菸頭,抬腳踩滅。

  一根煙的功夫。

  兩個人。

  十七年。

  五千。

  第105章

  網絡上輿論的風向徹底發生轉變。

  李彩英的最後一站是程野家。

  這麼多年過去,木頭做成的房子早就腐朽。蛀蟲是從裡面開始吃的,平日裡察覺不到,一旦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於是撐著一個家的脊樑斷了,於是遮風擋雨的瓦片碎了,於是遮光的牆壁漏了……

  轟隆一聲,在無人在意的時候,房子坍塌,廢墟里爬出來一個孩子,他以為能見到陽光,語言又把他釘回沼澤。

  高權望著屋子。

  「說起來,我們村的人都對不起程野。」

  「老話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程野從來不哭,我看他被程建斌打得半死了也沒哭過一聲。小時候我們沒能幫到他什麼,後來他好不容易靠自己走出溪柳村,逃離程建斌、逃離高蘭,他現在的成就不靠誰,全是他自己拿命去拼。」

  「村里人勢利眼,大家見他現在過得好就忘了他以前有多苦,總說他不講情誼,背著所有人發財。可他們再怎麼壞,做人的良知還是有的。」

  「出事的時候,我看著那些人拿著手機學著打字,在網上給程野說話,可我們村才多大點,一個村又有幾個人,講出來的話跟汪洋大海里的幾滴水一樣,什麼用都沒有。」

  高權又抽起了旱菸。

  煙霧從他跟前飄起,飄到溪柳村的上空,頭頂太陽亮堂堂。

  「如果不是江時,程野不知道死幾次了。」

  「李記者,如果可以,請還程野一個公道吧。」

  直播間的畫面最後定格在那棟幾乎快要成廢墟的房子上。背後是山,跟前是地,陽光刺眼,撐著房子的最後一根柱子也斷了。

  轟隆一聲,房子在畫面里徹底報廢,煙塵四起。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彈幕停滯,直播間像卡了一樣寂靜。

  審訊室里,警察問:「你說高蘭和程建斌要合夥賣了你?」

  程野藏在心底最深的那塊疤被硬生生剜了出來,明明很痛苦的一件事,他卻說得很平靜。

  「高蘭說,她會假裝回來接我,讓我跟她走,接頭的人開著車來,只要上了車,我就走不了了。」

  「你報警了?」

  「沒有,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他們是我父母,父母卻想把孩子賣了。」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回了家。他們那天對我很好,高蘭沒給我甩臉色,程建斌也沒打我,他給了我錢,說今天高興,讓我去給他打酒喝。」

  「後來高蘭回去了,她跟我說她穩定下來了,要帶我離開程建斌,但是要我等兩天,她找了人來接我。」

  「之後過了兩天,程建斌去喝酒,死了,高蘭後面沒有任何蹤影,程建斌的葬禮她都沒回來。」

  「現在想來,可能是她以為是我害死了程建斌,覺得事情敗露,害怕回來我連她也殺了,一直不敢回。」

  警察看了他一眼。

  程野低垂著眼,看似冷靜,眼眶裡泛著紅。

  最終警察幽幽嘆了口氣,「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我們會派人去核實,在這期間,如果有什麼事,希望程先生多配合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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