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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歡這種漫無目的的走走停停。

  這一年的深秋,她順著河流來到了江南的一處河谷之中,山上紅橙黃綠各色林葉在秋風中顫顫,涼風將這一派生動的絢爛送至粼粼的水面,清澈的河水欣喜地迎接著這份斑斕,連同映照著的湛藍天色,大手一揮,在河面上繪出一幅絢麗奪目的山河秋景圖。

  荒野由紀沉浸在眼前這一幅絕美的畫作之中,卻沒曾想到,竟有聲樂為其錦上添花,她恍惚之間好似聽到一首山歌,駐足細聽,尋找著方向,急切地想要尋找到高歌之人。

  她那麼著急,由快走變作了奔跑,她快過了潺潺的流水,快過了瑟瑟的秋風,因為這首歌她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聽到母親唱過。

  她來到中原那麼久,已然清楚地知曉,中原和東瀛兩地的音樂風格存在差異,但是,她偶然間聽到一首與母親所唱的存在兩三分相似的歌曲,會情不自禁地跑過去!

  河灘上卵石凌亂,她跑過了河灘;土路上沙塵飛揚,她跑過了土路;田埂上軟泥沾鞋,她跑過了田埂。

  河谷內的村落之外,涓涓溪流邊上,有一個年老的女子在浣衣。她很蒼老,穿的衣服很破舊,但她洗衣很用力,充滿了幹勁,她唱著山間的小調,曲調悠揚,儘是快意。

  她沒有發現不遠處的荒野由紀,荒野由紀就這麼一直看著她,目光閃爍。老人仍在認真細緻地洗衣,直到她收起棒槌,將衣服擰乾,裝入框中,慢悠悠地用棒槌撐起身子,背起竹筐,準備離去。

  這時候,荒野由紀才看到老人的腿腳並不好,像是受過什麼傷,她走起來一瘸一拐,拖著慢慢吞吞的步子,她沒有用拐杖,小心翼翼地在溪邊走著。

  荒野由紀突然做了一個決定,她走上前去,扶著老人,問她:「您唱的是什麼歌?」

  老人見年輕的陌生女子如此有善心,她笑眯眯地擺擺手:「不是什麼有名有姓的曲兒,我隨口哼的。唉,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姑娘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啊?你的臉怎麼了?要不要找行醫的看看?」

  看到荒野由紀臉上那一塊曾經被視為不詳的胎記後,心善的老人眼中沒有厭惡和恐懼,只是流露出突然的擔心,荒野由紀搖搖頭不解釋,只是說:「我送您回家吧。」

  老人聽她口音,只覺得奇怪,但是自己見識淺,聽不不出對方到底來自何處,她心中存了防備,三番四次推拒,荒野由紀默然放開老人的手,不遠不近地護送在她身後。

  老人無奈,還是回頭叫上了她,二人一同向老人的小宅走去,終於到了地方。映入荒野由紀眼帘的是個矮小的土坯房子,深黃的泥土磚上碎石四散,房頂的瓦片部分整齊,部分錯亂,像是被風掀了被雨打了卻無人修繕,側面的廚房牆壁都已經被柴火燒黑,後方的雞籠狗舍更是破敗不堪,兩隻母雞咯咯叫著,黃狗見有生人前來,昂起頭朝著荒野由紀吠叫。

  「為什麼不住村里,要住半山腰,走了那麼久,您也勞累,更何況,村裡的房子更好些。」荒野由紀一路陪老人走來,見到了村裡的光景,村里人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算自給自足,溫飽不愁。

  老人避而不答,她見姑娘已經把自己送到,又不知對方的來歷,正猶豫著要不要將人請到家中坐一坐,而荒野由紀抬頭盯著屋檐上的破瓦,將地上擺放在牆邊的兩個陳舊的四角凳子疊起,踩踏登高,順勢爬上了矮小的房子,收拾了破敗的瓦片。

  瓦片被她拾在手中,上面生了一層薄薄的青苔,她想,這位老人家中應當沒有青壯年,否則也不至於在水汽充沛的山間,等到磚瓦上都生了青苔都無人打理了。

  老人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裡,心中升了感激,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不該防備她,今天必然只是運氣好,遇上善人了,她將荒野由紀喊進了屋內,家中無餐飯,但總要奉上一杯熱水錶達謝意。

  採光一般的屋內,昏暗中,老人與荒野由紀隔著古舊的矮几對坐著,荒野由紀喝完了這一杯水,這是老人從半山腰上下去村里,從村中的井裡打的,拿到這些水不容易,荒野由紀喝完,將杯子放回桌面。

  她起身,走到了老人對面,雙膝併攏跪坐到地上,身體前傾,她充滿敬意而誠懇地道:「如果可以,請讓我成為您的女兒。」

  因為那一首歌,因為她心中無法放下的亡母,因為過去的自己從未扮演好女兒的角色,現在的她不想再做遊蕩者,她無比渴望以「女兒」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母親既然給予了她新生,她必須珍視和善待。

  與她而言,儘管遠去的母親已然無法收到現世的任何消息,但這是她能予以的、對亡母的最大補償,更是對內心唯一的安撫。

  「我聽到了您在溪水邊唱的歌,那是我已經亡故的母親曾經唱過的,一聽到,我就會想起她,她給予了我兩次生命……」

  聽起來是個很荒唐的理由,但同樣失去了母親的老人卻在瞬間卸下心防,徹底地共情起來,只是她這個破破爛爛的家,不是什麼好來處啊,她開口:「姑娘,可是我這裡不能給你過上好日子啊。」

  老人說完直嘆氣,都是苦命人啊,她又怎麼能拒絕呢?

  荒野由紀搖頭,她只想做女兒,卻不對母親這個身份有什麼要求,她自己沒有了枷鎖,也不會給別人加上。在她心裡,這一首歌帶來的緣分以及老人身上這一份善良、樂觀和勤勞,就已經足夠了。

  「母親,您可以喚我『阿雪』。」

  第一次用中原話喊出她心中最神聖的詞彙,お母さん(母親),您聽到了嗎?我會以女兒的身份好好活下去的。

  ——

  幾個月後的清晨,修一新的房屋外傳來鋸木的聲響,荒野由紀正在打造一張新桌,原先的小桌又矮又窄,使用起來十分不便,她學了些木匠手藝,現在正在實操。

  母親又下山洗衣服去了,她總是閒不下來,什麼活兒都要干,洗衣種菜養雞做竹編,明明腿腳就不好,還整天東跑西跑。相處得久了,荒野由紀也得知了母親的身上故事,或許這樣的人就是閒不下來吧。

  胡禾蕙出身於這個叫做胡家村的村落,只是家中人去世了,親戚不願意收養,將她送到城裡有錢人家裡做丫鬟,她運氣好,主家夫人待下人好,加上她伶俐勤快,更是得了青眼,還能和主家的小姐一同識文斷字。她在地主家中一直做到了中年,可惜後來在一次意外中傷了腿,主家的老夫人念她兢兢業業這麼些年,不忍再叫她操勞,給了一筆錢,讓她衣錦還鄉。

  她回來了,她的親戚也死了,村里人正在修路,村長連哄帶騙讓她捐出一部分錢,才准許她住在這半山腰上。日子久了,積蓄花完了,腿腳又不便,沒有什麼賺大錢的營生,就過成了現在的模樣。

  實際上,荒野由紀在聽到村里人讓母親捐錢修路的時候,想把修房子時藏在房樑上的東瀛名刀虎切取出來,做掉那些人。但她想,母親似乎不在意這件事,便放下,但如果再有來犯,那就不怪她不客氣了。

  說起來,自從村里人得知胡禾蕙收養了一個叫阿雪的年輕孤女,一開始是想看熱鬧,想看她一個幾乎自己都要養不起的老太婆怎麼養女兒,後來,見阿雪年輕力壯,就想給阿雪說媒,但見阿雪臉上的胎記和寡言冷漠的性子,統統打消了念頭,母女兩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在村里過了下去。

  這些日子裡荒野由紀頗為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雞鳴狗叫,粗茶淡飯,看山裡的景,講城裡的事,聽不知道哪裡飄來的閒話。她感受到了做女兒的幸福了嗎?是桌上的兩雙碗筷,還是夜裡的一盞明燈?是有家可回?還是有人可念?

  也許是眼前的桌子,她敲著釘,固定著木桌的四條腿兒,她想,我們家就應該有這樣一張桌子才方便。

  家裡,對,家,她內心深處終於有了一個清晰且深刻的「家」的概念,她喜歡這裡,把這裡當作歸屬,會像搭巢的鳥兒,挑選漂亮的樹枝來裝點,做好了還會嘰嘰喳喳得瑟。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她做這些以前不屑的活計時,內心竟然能感到溫暖。

  她拿來掃帚簸箕,掃清了木屑,轉身進了廚房,將米放入鍋中煮粥,又去後面掏了幾個雞蛋,摘了些菜花,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望著窗外,心道,快正午了,娘該回來了吧?

  抖了抖手上洗菜的水,她出門張望,遠處終於出現了那個熟悉的人影,胡禾蕙見阿雪正在等著自己,她招手示意阿雪前來,阿雪見狀立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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