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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不了就是挫骨揚灰,做對鬼鴛鴦了。

  顧殷久笑道:「看來今日一劫,當真是命中注定好!生不同衾,死同穴,倒也算痛快!」

  蘇扶卿緊緊抱住他,笑了:「嗯。」

  這一笑,風華絕代,天下無雙。

  一切,都結束了。

  滴答。

  滴答。

  黏稠的液體從高處墜落,一滴一滴砸在臉上,冰冷又沉重。

  眼皮子沉得跟灌了鉛,死活撐不開。

  顧殷久迷迷糊糊地想:「老子這就算是蹬腿兒了?死了還能聽見聲兒?」

  小少爺呢?

  他們明明是一起的,黃泉路上怎麼只有他一個人?

  蘇扶卿……

  默念著這三個字,那股狠勁兒像是燒紅的烙鐵,猛地烙進心臟,痛得顧殷久一個激靈,驟然睜開了眼。

  茫然回顧,四周怪石嶙峋,夾著幾窪淺水坑,雜草叢生,方圓百里,鬼影子都沒一個。

  得,掉山溝子裡了。

  他剛才就躺水裡,上面滴滴答答地流著石頭縫裡滲出來的水珠子。

  他還活著?

  第144章

  顧殷久視線下移, 看到自己的手,肌膚是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指節修長,骨節分明, 身上還穿著那件熟悉的青衣。

  他怔了怔, 緩緩低頭,看向水中倒映的臉, 恍如隔世。

  顧殷久未料到他非但沒死透, 自己反而因禍得福,還遣回了原本的殼子裡。

  照理說, 魔淵之下是虛無深淵,此淵無逆之地。一切仙妖神魔墮入其中, 皆當神魂俱散, 骨融根消,化為一灘虛無,融入無盡混暗。

  可誰能想到, 深淵底下竟有一條冥河,硬生生把他沖了出來。

  ……等等。

  顧殷久突然渾身發冷。

  要是他在這兒睜了眼, 而蘇扶卿卻在另一邊殉了情, 這筆買賣,可就虧大了!

  顧殷久踉蹌著伸手去扶旁邊的石壁,手掌剛挨上去, 石頭面上瞬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

  他試著往前挪了兩步, 手腳僵得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沒走多遠,腳底下不知被哪塊倒霉石子絆了個正著,「噗通」一聲,整個人結結實實拍在地上, 差點啃一嘴泥。

  顧殷久索性也不起來了,盤腿往地上一坐,眼睛一閉,開始運功調息。約莫半炷香的功夫,體內寒氣被盡數逼出,化作白霧從指尖散盡。

  不知不覺,渾身上下真氣漸漸疏達,如春溪破冰,奔涌不息,骨骼經脈無不舒暢,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就四個字兒:神清氣爽。

  若說重生後的身子像個漏水的破瓦罐,靈力攢一點漏一點,那麼如今這具身體便是取之不盡的泉眼,卻偏偏被這副皮囊拘著,半點不顯山露水。

  顧殷久站起身,現在,該去找人了。

  輾轉傳送,一路飛奔,顧殷久趕回古陀山山腳下,見有修士守著,很是森嚴,圍了個水泄不通。

  山路拐角處撞見個扛柴的漢子,顧殷久隨手一攔:「好漢,這是怎麼回事?」

  那柴夫一抬頭,登時愣住,一張黑臉「騰」地紅成了猴屁股,舌頭都捋不直了:「公、公子實在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個打柴的,哪敢當『好漢』二字。」

  真不怪他結巴。

  眼前這位爺生得實在太過招搖,不笑時寡淡清冷,笑起來卻平添幾分風流,偏又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氣,仿佛哪家貴養的世家公子,偷閒出來避世踏山。

  柴夫半晌才想起回話:「最近說是天雷懲罰,把寺古陀寺給劈了,現下各家修士都在結界外頭,不讓人進不去呢!」

  顧殷久心道,若自己大剌剌上山,定會被攔下盤問。

  於是目光一轉,聲音溫潤道:「有近道兒能摸上去不?」

  那柴夫一對上他的眼,毫不遲疑便答:「有!有!我們上山打柴就走那條小路!公子,我帶您去。」

  「有勞。」顧殷久點頭一笑,轉身便走。

  「公子順著鞋印子往上就成。」

  那柴夫將顧殷久引至路口,卻突然喊住他:「公子生得這般……山上那些修士動不動就耍刀弄劍,公子可得千萬小心哪,別給磕著碰著了!要不我陪您上去吧?這山路陡得很……」

  「……」

  顧殷久腳下生風,頭也不回。再聽下去,他怕忍不住把這熱心腸的漢子丟進山溝。

  *

  各門各派的修士烏泱泱擠在結界外頭。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裡瞅,可那結界後面一片混沌翻滾,紫里透著黑,除了偶爾傳出來的幾聲悶響和鬼哭狼嚎似的風聲,什麼也瞧不見。

  「裡面什麼情況?」

  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蘇橋松猛然回頭,震驚失聲。

  他好一會兒才道:「顧公子,你……你竟還活著?」

  「顧殷久?」其餘的人皆吃驚地張大了嘴。

  一旁的古塔莎眼角一挑,打量他良久,才嬌笑出聲:「喲,瞧這小模樣,死了五年還跟剛剝殼的雞蛋似的。」

  甄澤在旁邊聽得憋出一句:「老妖婆,你簡直是沒臉沒皮了。」

  古塔莎立刻反唇相譏:「裝什麼清高?你鑽過的被窩未必比老娘少!」

  顧殷久面無表情地擋開她伸過來的手。

  蘇橋松打斷:「古宮主,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古塔莎也不惱,順勢把手收回來,撫了撫自己鬢角,笑得越發風情萬種,聲音卻帶著刺:「你們蘇家還沒把人娶過門呢,這就護上了?」

  顧殷久懶得理會這番調笑,徑直轉向蘇橋松:「說正事,蘇莊主,小少爺呢?」

  蘇橋松露出詫異的神色:」你們不是在一起嗎?先前地動山搖,劍聖將我們救出後,就在此處設下了結界。」

  他又補充道:」凰離似乎受了重傷,為躲避追殺也逃了進去。裡面現在全是暴亂的魔氣,撐不了太久,這結界便會徹底碎掉。」

  衛壇撫掌道:「好一個自尋死路!凰離那妖孽定然是心知回頭無望,病急亂投醫,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哈哈,哈哈哈。」

  顧殷久沈吟片刻,忽然抬頭道:「不對。」

  其餘人皆是一驚,轉目看向顧殷久。顧殷久嘆了口氣:「他在賭。」

  蘇橋松道:「賭什麼?」

  顧殷久微微苦笑:「賭我們會不會去進去。」

  「為什麼要進去?」

  「小少爺還在裡面,我必須進去找他。」顧殷久眸色一沉。

  蘇橋松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顧公子,裡面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很危險。」

  「我們跟你一起去。」

  眾人緊隨其後,卻在踏入的瞬間臉色大變,體內的靈力竟如泥牛入海,運轉滯澀無比。而結界內,原本庄嚴的古陀寺已成廢墟,天空呈現詭異的紫紅色。

  走了半柱香,連顧殷久都開始喘息,更遑論其他人。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悶哼聲,幾位年長修士已面色慘白,冷汗涔涔。

  顧殷久走在最前頭,看著身後落下半截的眾人,道:「你們留在這,我去找人。」

  蘇橋松還想說什麼,卻被顧殷久打斷。

  「帶著你們,我反而施展不開。」他勾起嘴角,「蘇莊主,放心,我一定把小少爺完完整整帶回來。」

  顧殷久的身影剛消失不久,四周似乎噌地一聲掀起一股陰風,霧氣突然變得粘稠起來,瞧不清楚前方的路。

  」小心!」蘇橋松低喝一聲,這霧會讓人迷失!快聚在一起。」

  秋剪水只來得及抓住身旁江崎的衣袖,反應過來時,其餘人的身影已完全隱沒在霧中。

  秋剪水看著四周濃霧,驚慌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一滴暗紅液體突然墜落在她腳邊。

  她緩緩抬頭,瞳孔驟然緊縮。

  「顧殷久和蘇扶卿去哪了?」

  一個高大的黑影緩緩落了下來。來人脖頸上一圈猙獰的血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那道傷痕像是被人粗暴地縫合過,黑色的絲線如同蜈蚣般爬滿他的頸部,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一鼓一脹。

  剛才那一滴血是從他縫合的脖頸突然滲出來的。

  秋剪水強忍著恐懼,沒有尖叫出聲:「你休想!就算殺了我,我也絕不會……「

  「他們往那邊去了。」江崎突然打斷她,指向東南方的小路。

  「江崎。」秋剪水不可置信地轉頭,「你瘋了嗎?你這是要害死他們。」

  江崎卻冷笑道:「我很惜命,沒有你那麼戀愛腦。」他抬眼看著秋剪水,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連命都能搭進去,真是可笑。」

  「你到底為什麼……「秋剪水聲音發顫,「為什麼就要一直針對二哥哥。」

  「我為什麼不能?」江崎突然拔高音量,平靜的面具終於碎裂,「我姑父被他娘搶走了,我敬仰的師尊被他搶走了,就連我喜歡的人...「他的目光在秋剪水臉上停留片刻,「也死心塌地地喜歡他。你說,我憑什麼不能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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