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身處皇權集中之地,沒有人是傻子, 就連官衙里的小吏, 都品出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翰林院中, 眾人心不在焉地一邊整理書籍, 一邊低聲說話, 欲言又止, 面面相覷, 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對未來的忐忑。

  謝春酌就是在這個時候收到了魏琮的來信。

  送信的人是一名小太監, 他特地提著御膳房送來的糕點茶水,對眾官道:「大人們辛苦了, 丞相大人特地令御膳房準備了些茶水點心, 請大人們品嘗一二,好生休息。」

  當今丞相脾氣溫和, 才華出眾,年近五旬,在位數十載,體恤下屬, 為人處世挑不出半點毛病,送茶水點心給受驚的眾官一事不是第一次做, 因此眾人都沒起疑心,而是一一接過,誇讚感嘆丞相的恩慈。

  唯有小太監將膳盒遞給謝春酌時,得了暗示,打開盒子, 裡面居然放著一支小巧的竹籤,上面正正寫著兩個字:戌時。

  簡單的兩個字,若不是謝春酌看見裡面還放著一隻巴掌大小的精緻木偶狗,恐怕會把那隻竹籤當做裝飾品隨意扔掉。

  「謝大人,你盒子裡面怎麼還有一隻木狗?看著做工十分精緻。」旁邊的官員看見謝春酌從膳盒裡拿出木偶狗,詫異道。

  「或許是膳房裡哪位師傅閒著練習雕刻手藝,隨意塞的吧。」謝春酌笑道。

  官員頷首,「那估計是趙師傅,他最愛雕些小玩意兒了。」

  御廚也分三六九等,尋常官員不願得罪,偶爾還有人會去與其交好,畢竟只要做官,就得日日上朝,上朝辦公,就得在宮內飲食。

  民以食為天,誰願意和廚子作對呢?

  謝春酌笑著把木偶狗扔到一旁,漫不經心道:「是啊,一些小玩意兒,不要也罷。」

  -

  夜間,戌時初,謝春酌獨自在屋內用晚膳。

  燭火搖曳,風聲淺淺,外面突然響起了幾聲悶響,似有人在外打鬥。

  但除卻打鬥與劍出鞘的聲音以外,其餘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

  待得一切風平浪靜,門打開,進來的人一身黑衣,手持利劍,俊美肆意的臉上染了幾滴鮮血,煞氣陰鷙。

  他的視線落在屋內的謝春酌身上,冰冷的神情略微動容鬆懈,隨後臉上綻放出一抹笑,「看來謝大人早有預料,在此等候本世子已久。」

  謝春酌抬頭看向魏琮,見他一身血腥味,不由蹙眉,道:「你來就來,為什麼要殺我宅子裡的人呢?他們何其無辜。」

  「你確定他們都是你的人?」魏琮走進來,坐在他對面,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對著手上染血的長劍輕輕一彈。

  錚——

  清脆悅耳的錚鳴聲。

  鮮紅的血液自上彈開,飛落在地面,劍光銀亮,倒映出魏琮陰鷙漠然的眉眼。

  「……而不是丞相府的人?」魏琮把後半句沒說完的話說完。

  他抬眸看向仍在面不改色喝茶的謝春酌,對方身上穿著貼身柔軟的舊衣,烏髮松垮地簪起,面色素白而精緻,眉目如畫,外面的月光與屋內燭光齊齊籠罩而下,叫他看起來像是誤入凡塵的仙君。

  可魏琮知道,謝春酌可沒有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

  「入了我的府里,便是我的人。」謝春酌道,「不管他們之前從哪裡來。」

  「那我也是嗎?」魏琮吊兒郎當,戲謔調笑,「我現在可也是坐在謝大人家中呢。」

  謝春酌對他微微一笑:「如果世子願意做我院中奴僕,我倒是願意給世子一個機會。」

  「不是叫我當你的狗就是叫我當你的奴隸。」魏琮道,「真是叫我傷心,我竟然連個情郎的名分都要不來嗎?」

  魏琮插科打諢,謝春酌抿了口已經微微發涼的茶,清香散去,多了幾分澀味。

  因著屋門打開,院外的一切聲響都似乎被放大了好幾倍,一黑衣侍從突然上前一步,對著魏琮輕聲恭敬道:「世子,您該走了。」

  魏琮臉上笑意漸漸褪去。

  他看向謝春酌,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謝春酌還沒來得及聽到他下一句話,率先聽到的便是一陣沉重整齊的腳步聲。

  是兵隊。

  還有多人策馬的馬蹄聲與驚惶的喊叫,不多時,整個京城居然都沸騰了起來。

  「你們這是謀逆——!」

  「私闖民宅,意欲何為!這是天子腳下,你們竟然敢」

  「什麼謀逆?我們是丞相大人府中的部曲,正是為了清繳逆賊才出來的!你們真是不識好歹!通通抓起來!」

  「救命啊!啊——!」

  尖銳的慘叫驟然而止,接連響起的是刀劍入題又猛地拔出的乾脆響聲。

  隔著高牆,謝春酌仿佛都能清楚地聽見,血濺三尺時,血雨落下的聲音。

  也有人企圖闖進謝宅,但無一不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斬落頭顱。

  「你要做什麼?」謝春酌終於主動開口問。

  魏琮起身,彎腰拉住他的手腕,將人拉得不得不皺眉仰頭看他。

  二人鼻尖對著鼻尖,四目相對 ,呼吸交融,近在咫尺,像是下一秒,就要更進一步,唇齒相依。

  「明知故問嗎?」魏琮反問他,唇角微勾,「謝大人那麼聰明,怎麼會想不通我要做什麼呢?」

  「當然是,要坐上這世上最高的位置,給你當狗了……」

  魏琮的聲音慢慢變小,臉上的笑意卻愈來愈大,他突然側頭往下吻去,順理成章地親到了面前柔軟的唇。

  撬開蚌殼,舔舐裡面甘甜的汁水,再咬上兩口,纏綿一二,便叫他這顆冰封僵硬的心融化。

  謝春酌沒有反抗,任由他吻,直到呼吸不過來,魏琮瘋狗般想繼續下一步時,才抓住了對方的頭髮,用力拉扯,把他拉開。

  魏琮哈哈大笑:「真是痛快——!」

  他離開謝春酌,持劍後退,看著謝春酌,笑容背後居然有幾分晦暗不明的哀傷。

  謝春酌擦嘴時睨了一眼,卻看不真切,正要再看,就見魏琮轉過了身。

  「你留在這裡,事情沒了結之前,別出去,他們會保護你。」

  魏琮話罷,便要離開。

  可他腳步微動,最後還是停在了屋檐之下,因為……

  自院內各處幽暗之中,逐漸有一道接著一道的影子出現,顯現在了月光與燭火下,而魏琮帶來的人,除卻貼身侍衛,皆被人用劍抵住了要害。

  魏琮回頭,就見謝春酌從桌後站起來,接過身旁人遞給他的一柄劍,走向他。

  「原來是故意騙我。」魏琮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笑意盈盈地看著把劍抵在他腰間的謝春酌,「比起我,那位皇子會更讓你喜歡嗎?」

  「當然不。」謝春酌回答。

  即使頂著身旁守衛他的死士、侍從訝異、警惕的目光,謝春酌仍然道:「你們都一樣,讓我討厭。」

  「那你為什麼要幫他呢?」魏琮視線落在自己的腰間。

  謝春酌的劍已經劃破了他的衣衫,只差一點,劍尖就能戳破他的皮肉。

  「我沒有幫任何人。」謝春酌說,「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魏琮點頭:「既如此,我也沒有辦法了。」他抬起來手。

  謝春酌頓感不妙,正要呵厲眾人動手,手上用力,要將長劍捅進魏琮腹部時,這人猛地往前一傾,架在他脖子上的劍劃破他的皮膚,鮮血留下。

  拿劍的侍衛大驚失色,下意識挪開,卻在眨眼間被魏琮割破了喉嚨,旋身倒下。

  與此同時,一聲哨聲,院外候立與躲避的士兵齊齊闖進。

  剎那間,局勢再度扭轉。

  謝春酌手上的利劍也沒能刺進魏琮的身體,因為魏琮用手抓住了他的劍。

  鮮血淋漓,掌心的肉被割破,與雪白的劍光相應。

  錚——

  又是一聲響,但這響聲卻不是見出鞘的聲音,而是劍碎裂的響聲。

  謝春酌鬆開手,只剩一半的劍哐當落地,而魏琮手裡的半截利劍,一頭被他握在手裡,另一頭戳在他的腹部。

  「世子!?」阿金大驚失色,衝上前來。

  魏琮卻揮手讓他退下。

  「沒想到吧,謝大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魏琮竟還有心情和餘力對著謝春酌笑,「沒想到今天,我也能做一回黃雀。」

  也許是因為知悉謝春酌的狠心,魏琮安排了兩隊人馬以防萬一,現在看來,真是算無遺策。

  但被心愛之人如此算計,又怎麼不能算是一種悲哀呢?

  謝春酌冷著一張臉,道:「你待如何?」

  魏琮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待如何?」

  謝春酌也笑,卻道:「榮國侯進宮已有一刻鐘,現下消息如何?」

  魏琮臉色微變。

  謝春酌悠悠嘆口氣,頭微微往左側看齊,視線上抬,仿佛要越過京城各處亭台樓閣、高牆瓦巷,落在森嚴輝煌的宮城之中。

  或許裡面跟這裡一樣,刀光劍影,已分出勝負。

  他對魏琮說:「我的目的是……把你留在這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