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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定睛一看內里,布置精緻昂貴,桌椅床榻皆是上等良木製作而成,櫃檯桌面、案幾擺放的物件無一不是珍稀之物,細細一看,就連屏風後隨意掛起的仕女圖,都是大家所作。

  錢公公笑眯眯道:「謝大人今夜就在這裡住下吧,如有什麼想要的,差遣那些個奴才們便是。」

  「多謝公公。」謝春酌話罷,又遲疑著詢問,「這處宮殿是哪位……居所?未免下官唐突驚擾對方,還望公公解答。」

  皇帝是有男妃的,謝春酌可不像惹了一身騷。

  錢公公見他如此謹慎,笑言:「謝大人且安心住下吧……這宮殿,原本是……榮國侯的一位公子所住,只是不過半月,他便離去了,陛下心愛他,這宮殿自也沒撤下,況且這只是偏殿,而不是主殿,沒什麼關係的。」

  謝春酌聞言,心下一動,立刻就明白了錢公公口中的人是誰。

  他抬頭看向錢公公,卻見對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錢公公將要離開時,突然道:「這裡離國師的居所也不遠,說不定謝大人還能遇見他呢,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謝春酌驚訝,隨後回神,對著錢公公道:「多謝公公提點。」

  或許是以為晚間魏琮這個半人半器的東西會來嚇人,又或許是怕皇帝一時興起來磋磨人,總而言之,錢公公對謝春酌賣了個好。

  他雖然是皇帝的貼身太監,自小跟隨,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怕死。

  這個皇朝距離改朝換代不遠,到時候他該何去何從呢?

  錢公公對謝春酌低頭一笑,轉身離開。

  謝春酌目睹他的身影消失,轉而看向了身旁侯立著的其他人。

  皇帝將他留在宮中,恰好證明了他的夢是真實的,魏異確實來見過他,皇帝也確實有個流落在外的皇子,而這皇子,還是他的熟人……

  想到這裡,謝春酌面色不由變得冰冷。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為人所騙,難怪……難怪他總是覺得「姜姑娘」不對勁,對方刻意的靠近與親密,皆是有所緣由。

  恐怕誰也想不到,堂堂皇子,流落在民間時居然做過山匪,劫掠百姓,在被尋回時,又男扮女裝,假裝丞相府的千金,想要和他定親。

  當初下定之前,丞相府二夫人那句「大造化」,也是由此而來吧。

  一旦聞羽登基為帝,他必定成為對方的禁臠。

  可魏琮登基,他又能討到什麼好處呢?

  窮途末路,即使將前路看得清清楚楚,他還是無計可施。

  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絕路嗎?

  皇城之下,天法連綿,他怎麼可能沒有一線生機?

  謝春酌站在殿中,目光穿過未閉緊的朱紅大門,長廊竹簾,風聲陣陣,晴朗的天色似也被飄來的雲遮擋住,這一切就像是暴雨傾盆前的警告。

  在殿內太監宮女疑惑不安的目光下,電光火石間,謝春酌竟莫名想起了錢公公臨走前的那句話。

  ——國師住在附近。

  靜譚。

  謝春酌只見過對方一次,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位國師似乎真的通曉天地之事,他的來路與去路,對方一清二楚。

  但他會幫他嗎?

  當初在大華寺的後院,聞羽與他相見,靜譚是否也參與其中呢?

  ……或者說,怎麼樣才能讓靜譚幫他呢?他還有什麼籌碼?

  魏異已然成了器人,陪伴在皇帝的身邊,魏異留給他的最後一點白燭燃燒殆盡,換來的信息只夠他突破迷障,不受人蒙蔽。

  魏琮、聞羽虎視眈眈……皇儲爭位之下,誰又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萬千思緒最後歸為了一點。

  謝春酌心想:無論是死是活,無論是陷阱還嘲弄,他都要去試一下。

  既然他們拿出了能引誘他的東西,那麼他就敢去拿。

  不成功便成仁,生死何懼?無非黃泉路下,再來一遭。

  心腦清明,他看向殿內的幾名宮女太監,溫聲道:「我身子不適,想休息一下,你們先出去吧,太醫若到了,再喊我。」

  「奴才遵命。」

  幾人游魚一般退出,殿門關閉,謝春酌步入內間,床榻之上,綾羅綢緞,香氣撲鼻,坐下時,被褥柔軟,他自躺下,等待夜幕降臨。

  晚些時候,太醫提著藥箱步履匆匆來幫他診脈,摸著鬍鬚道:「大人脈象並無大礙,午間疼痛大抵是吃了與身體相剋的食物,所以才會出現腹痛的症狀,此事可大可小,大人千萬要小心注意,莫要再食。」

  「大人可知自己午間吃了什麼?」

  謝春酌當然知道,是他故意叫僕從做了他不能吃,吃了會身體不適的菜食,否則他怎麼能演出如此真切的疼痛模樣?

  他微微蹙眉,對著太醫搖頭:「一些尋常飯菜罷了,或許是裡面添加了些許佐料,我食海鮮之物會不適。」

  「原來如此。」太醫恍然大悟,「近日有些商人入京,帶了一批海貨,有曬乾的貨品揉碎碾成粉末,放入飯菜增添風味,頗受人喜愛,或許是採買時買了些,廚房做飯又不講究……」

  話到這裡,腹痛的原因已然了結,因著謝春酌症狀已過,太醫便只開了兩貼溫養身體的藥以及安神湯,讓太監帶去煎好,再給謝春酌飯後送服。

  謝春酌送太醫離開,夜色深深,宮內點了燈,一眼望去,連綿燈光璀璨奪目,像是點點星光。

  不過很快,一滴接著一滴的淚從天上落下,將這些星光打落,吹晃,變得黯淡。

  下雨了。

  謝春酌眯起眼睛,燥熱的風攜帶著濕冷的雨撲面而來,沖淡了皇宮內縈繞的香氣。

  他仰起頭,看向了不遠處,那裡站著一個身披袈裟的人。

  細密的雨霧如層層疊疊的帷帳垂落,靜譚手持佛珠,與他相望。

  第166章

  靜譚來得突然, 又似理所應當。

  若他早有算計,現下與謝春酌見面就是最好的時機。

  算起來,這僅僅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而已。

  隔著雨幕,二人遙遙相望。

  侯立的宮女太監瞧見靜譚, 壓抑著驚呼, 齊齊看向謝春酌, 等待著對方吩咐或行動, 但他們卻沒想到, 謝春酌站在殿檐之下, 靜立片刻, 竟無視了靜譚, 轉身入殿。

  更令他們震驚的是,在謝春酌進殿的下一秒, 靜譚居然步過長廊, 主動走到了殿門外,推門而入。

  朱紅雕花門窗緊閉, 內里燈火搖曳,似在風雨里閃動。

  殿外細雨如霧,殿內又何嘗沒有一場無形的風雨呢?

  謝春酌進殿後沒有言語,但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們窺他神情, 又見靜譚揮手讓他們離去,再細細揣摩謝春酌臉色, 見他沒有反駁,便低著頭退了出去,守著殿門。

  「大師怎麼突然來見我了?」謝春酌坐在桌前,拿起茶盞,上面的茶水清澈, 泛著淡淡的青綠,是今年剛采的新茶,嫩而清新。

  靜譚立在原地,看了他片刻,才邁步走向他,在他對面坐下。

  謝春酌抬眸,仔細打量面前人的模樣。

  靜譚很年輕,年輕到叫人無法相信他的造就與能力,但也恰恰是因為年輕,坐到如此高位上,竟也不輕浮自得,倒叫人刮目相看。

  無論他到底是否有真材實料,光憑藉他的品性,就足夠讓人選擇拉攏合作。

  「你想要什麼?」謝春酌開口問他。

  知道他的來路,拿捏他的把柄,靜譚卻從來沒有威脅過他。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此人所圖甚大,不屑在此時來抓握他嗎?

  靜譚到底想要什麼?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他等待著靜譚的答案,可靜譚靜默片刻,突然說:「我天生異瞳,生而有異。」

  謝春酌看著他的黑白雙瞳,確實神異,尋常人生出白瞳大多於視力有礙,但靜譚的白瞳不僅清亮有神,甚至隱隱透著一股神性的光華,慈悲平靜。

  「我不知生母是誰,不知來處,生下來便被放在廟前,由主持收養,自廟中長大,學習佛法,直至下山。」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謝春酌在他停頓時問道。

  裝可憐?靜譚有什麼好裝可憐的?

  「我自曉事起,就知道,我有一劫。」靜譚看著他。

  謝春酌怔愣,回神,「……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劫數嗎?」

  「或許。」靜譚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謝春酌覺出了幾分可笑,又覺出了幾分驚悚。

  當一個人把你視為他的劫數,他會這麼做呢?如果是他,他會先下手為強,將其斬殺,以免後患無窮。

  「你想要什麼?」謝春酌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

  他俯身,目光緊緊地看著靜譚,企圖從對方的神情姿態中窺出端倪破綻,但很遺憾,靜譚一動不動,甚至對著他微微笑了一下。

  「萬般苦難,皆是緣法。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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