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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陪著笑的……

  其實他知道有什麼事發生了。

  但這一次,他決定不去想,也不要問。

  因為在很多時候,追根究底不會讓心裡好受。

  只會讓錯誤無處遁形,日子愈漸難捱。

  曾在一夜之間失去過父母的他早已長大了。

  這是長大以後的他,才學到的事。

  有那麼多人真心愛他、在乎他的感受,其實他足夠幸運了。

  幸運得應該去期待一下奇蹟的發生。

  晶瑩的、幻彩的奇蹟。

  夏日天空蔚藍如洗,溫柔地籠罩著這個沒有任何風暴跡象的世界。

  這個他一度很憎恨的世界,看上去格外美麗。

  美麗的泡泡越來越大。

  第三十天,八月七日。

  午後,片場。

  剛吃完飯,孟揚收拾好了餐盒,去找統籌確認下午的戲份。

  冷風習習的保姆車裡,宋見霜在跟他聊天。

  但是聊著聊著,蘭又嘉漸漸覺得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他擔心一會兒可能要吐,旋即起身下車:「我去趟衛生間。」

  「我也一起去。」

  本能地說完這句話,宋見霜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

  蘭又嘉先笑了:「我是去男廁所,很快就回來。」

  「……」宋見霜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聽出了他的婉言拒絕,「咳,去吧,快去快回,剛才那個八卦我還沒說完呢。」

  蘭又嘉下了車,走進夏日灼熱的氣溫里時,還能聽到身後飄來的,充滿不甘心的碎碎念。

  「靠,怎麼又輸給狗男人一次!」

  ……雖然他好像也被罵進去了。

  但聽起來還是很可愛。

  讓人忍不住彎起唇角的可愛。

  胃疼得臉色微微發白的青年,就這樣眼含笑意,穿過了樹蔭遍布的街道。

  直到面前驀地落下一道暗色的陰影。

  那人朝他笑:「蘭老師,去衛生間啊?」

  蘭又嘉其實不想跟這個人有任何對話。

  因為他一直不喜歡這個人的眼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所以他也的確沒有理會對方,只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作為回應,接著就不算太刻意地往旁邊繞開了一點,繼續走向衛生間。

  可這個人的聲音卻在耳畔不斷響起。

  在異常灼熱的盛夏晴空下,一句又一句地響起。

  他笑著說:「蘭老師,反正這會兒也沒別人,咱們就私底下說句實話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聞老師的背景,才會跟他在一塊兒的啊?」

  「哦,不對,不應該叫小聞老師,人家原本是姓傅的嘛。」

  「——沒想到他居然是富安的二公子,藏得真夠深的,怪不得年紀輕輕,畫畫那麼厲害呢,到底是從小拿錢堆出來的。」

  「嘖,挑男朋友的眼光真好啊,蘭老師。」

  「聽說你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有這份眼光了,一畢業馬上換目標,動作這麼快,是前一個滿足不了你的胃口了吧?」

  話音接連落入空氣,刻意加重的咬字里滿含骯髒惡意。

  聽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腳步卻已凝滯在了原地。

  而說的人,則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看見那張漂亮至極的面孔一點點失去血色,變得蒼白無比。

  顯然是被說中了貪慕虛榮的卑劣心事。

  一天到晚裝清高,扒開來一看,不過又是個婊子。

  姓姜那小子倒還真沒說錯。

  這人意味深長地哼笑了一聲,終於肯轉身離開。

  路過街邊放置的垃圾桶時,他冷不丁地踹了它一腳。

  踹出去的同時,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總算出了口惡氣的笑容。

  過分寂靜的晴空下,傳出一聲金屬的悶響。

  久久立在原地的青年,驀地抬頭,惶然無助地望著那道刺耳聲響的來處。

  緊接著,空氣里又炸開一聲輕輕的,幻覺般的異響。

  啪。

  泡泡碎了。

  第85章

  炎夏無風無雲, 日色炙烤長街,到處涌動著叫人頭暈目眩的高溫。

  蘭又嘉呆呆地看著不遠處被踹了一腳的垃圾桶。

  踹它的人已經走開了,固定在地面上的桶身沒有被掀翻, 也沒有任何垃圾掉出來。

  一度迴蕩在空氣中的刺耳聲響越來越淡, 直至徹底消弭。

  世界重新安靜下來。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視線盡處的盛夏晴空依然很藍。

  只是藍得不再夢幻。

  蘭又嘉看了一會兒,慢慢移開目光,重新望向原本要去的那個方向。

  胃部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按以往的經驗,這次恐怕又要吐得昏天暗地。

  所以他要抓緊時間了。

  他跟小霜說過, 很快就回去。

  不然她該擔心了。

  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會不會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蘭又嘉這樣想著,總算能再次邁動步子,繼續往衛生間走去。

  他已經儘可能走得很快。

  卻還是聽見了不該聽的話。

  也趕不走那些在腦袋裡肆虐蔓延的念頭。

  聞野以前跟爸爸姓, 後來改了名字, 跟媽媽姓,起初,他的名字也是三個字, 同時冠了父母兩方的姓氏。

  那麼在改名之前,他是叫傅聞野,還是傅聞禹?

  應該是傅聞禹。

  因為相比野字,禹字更好聽,也有著寓意更深刻的典故,它代表了一個英勇無畏的古代君主, 更像是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新生命降臨之初, 對孩子的美好期許。

  所以他最喜歡別人叫他阿禹。

  原來阿禹姓傅。

  是富安……是曾經白手起家打造了富安集團的創始人傅安的傅。

  在阿禹還姓傅,在那個一夜之間毀掉了整個家的巨大變故尚未發生的時候,他有一個在別人眼裡很冷漠, 但對他還不錯的堂哥。

  原來那個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給外人一種冷酷薄情的印象了。

  原來阿禹從小時候起就很崇拜和信賴,後來又令他心生憎恨不甘的那個哥哥……

  就是傅呈鈞。

  所以,阿禹知不知道那個經常被他提起的前任,就是傅呈鈞?

  灼然烈日下,面色慘白的青年腳步倉皇地闖進了位於街尾的公用衛生間。

  他想,男廁所里沒有人,不用擔心自己的狼狽模樣嚇到別人。

  他還想,應該是知道的。

  因為他第一次遇見阿禹的那天,恰好就是他和傅呈鈞分手的第二天。

  那天,他告別了回寢室補覺的兩個室友,獨自坐在長椅上發呆出神,頭頂是金燦燦的梧桐葉,時間寂寞漫長。

  直到那個替朋友拿著一大束彩色氣球的陌生人,在他掌心放下一把晶瑩剔透的水果糖。

  那是一把滋味很好、很甜的糖。

  在他第二次遇見阿禹的那天,他坐在燈光昏暗的表演系劇場裡,口腔里瀰漫著糖果的甜意,世界喧譁吵嚷。

  直到他回眸看向後排座位時,不期然地撞進一雙光彩炯然的眼睛。

  那是一雙瞳仁極黑、意氣濃烈的眼睛。

  所以,在他第三次遇見阿禹的那天,終於主動開口,和對方打了招呼。

  「又見面了。」

  這是他對這個陌生人說的第一句話。

  夜晚的街頭,頭髮很短的男生停在他面前,挑了挑眉,回應出人意料:「這次是偶遇。」

  ——「所以前兩次不是?」

  ——「嗯,是蓄謀。」

  是蓄謀。

  原來阿禹早就對他說過真相的。

  沒有旁人的公共衛生間裡,過分纖瘦的手指緊緊攀著間隔門板,指節用力得泛了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凸顯,甚至清晰得有些可怖。

  背影伶仃的青年弓著身子,顫抖的雙臂竭力支撐著自己不要跌倒,胃部明明疼得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空氣里泛著異常明亮的日光,四周格外安靜。

  也許過一會兒就好了,他很快就能恢復過來,一切如常地回到保姆車上,跟小霜聊天,等孟揚回來,準備下午的拍攝……

  他不想嚇到別人,也不想再讓那些愛他的人為他擔心。

  他可以忘掉剛剛聽見的一切的。

  所以,當那道滿是慌亂的喊聲在耳畔驟然響起時,蘭又嘉險些以為是種幻聽。

  「——蘭又嘉!」

  這道聲音裡帶著脫口而出、來不及遮掩的擔憂和不安。

  並不陌生的聲音。

  和似曾相識的語氣。

  「你怎麼了?」對方的話音很急促,「胃痛?還是哪裡不舒服?!」

  與此同時,那人毫不猶豫地伸手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猝不及防地被半攬進一個懷抱,因而不必再忍著劇痛獨自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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