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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午後,花園裡微風徐徐,棕櫚葉沙沙地在風裡搖擺,深藍的天空又高又闊,真是個好天氣!辛實攙著辜鎔迎著淡淡的陽光散步消食,兩個人走得很慢,但非常穩。

  日升月落百來次,轉眼搬來花園洋樓已經四個多月。

  辜鎔每天都跟著康復醫師做復健,前幾天,在不需要任何人和工具的輔助下,他獨立完成了多次蹲起以及小幅度的跳躍動作,醫師很高興,對他的復健成果予以了肯定,隨即告訴他,他大體算得上是康復了,往後只需要每隔半年去醫院拍攝一次埃克斯光片,確保膝蓋里的人造髕骨沒有移位就行。

  辜鎔表現得很平靜,面容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可送走醫師後,迫不及待就扔掉了手杖,輪椅也叫人丟了出去。

  當晚花園洋樓大擺宴席,家裡不管主人下人的,統統吃了頓好的。詹伯也樂壞了,找人從外頭買了幾件煙花回來,夜裡連放了半個時辰,簡直過年似的。

  辜鎔自己是認為自己完全康復了,可辛實十分謹慎,掂了掂他小腿肚上不大結實的肌肉後,認為還不到可以放心撒歡的時候,每回到外頭散步歇涼,依舊還是堅定不移地攙著他。

  辜鎔笑他這是緊張過頭了,可辛實來攙他,他也沒反對過,甚至挺得意,攙著攙著就歪到辛實身上,拉他的手,摸他的腰,有時趁著沒人,還忍不住低頭去親辛實。

  他一在外頭髮春,辛實就打他的手,可也沒見起效,挨了打該生氣的,辜鎔反而笑得很開心。辛實就發現了,辜鎔其實也不是真的就那麼猴急,只不過是想看他害臊而已,心眼可壞了。

  從前是受到了身子的拖累,腿一好,許多生意上的事,辜鎔自然而然地重新親自操持起來。辜家的產業很多,航運,冶煉,種植園,有色金屬礦,稱得上是四州府境內第一富庶的華人家族。由於身負盛名,即使辜鎔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重回雪市商賈名流視野之時也依舊地炙手可熱。

  辜鎔忙了起來,經常白天早早地就要起來,每逢出門的日子他都穿襯衣和西褲,濃黑的短髮用薄薄的髮蠟梳成個紳士的油頭,身軀高大挺拔,五官冷淡英俊,整個人有種凜然精明的氣魄。

  辛實頭一回見他這個打扮的那天,既覺得陌生,又有點驚艷,吃早飯時捏著調羹悄悄瞟了他好幾眼,卻不大好意思正眼看他。

  辜鎔發現他的不自在,走前特意把他摟在懷裡狠狠親了他好幾口,不懷好意地追問:“剛才怎麼回事,做什麼偷偷看我,在自己家做賊呢。”

  辛實被他親得站不住,抬起拳頭打他的後背。那撓痒痒的力度,辜鎔沒覺得疼,微笑著放開他,出門前最後還要逗一句:“沒穿衣服的時候都看過不少回了,穿上衣服還害臊起來了。”

  可再忙,他也沒忘記夜裡回來後給辛實布置課業。

  如今辛實已經能夠流暢地寫出一封情真意切的家書了,除了格外生僻的字,幾乎不再有字可以難住他。

  他大哥一回福州就給他來了信,現在兄弟兩個基本上保持一個月一封家書的頻率,辛實的字寫得也越來越好。由於嘗到了認字的樂趣,苦口婆心地常常還勸大哥也儘快認字,不要總讓大嫂代筆。

  大哥很聽勸,後來再來的信里,字都是又大又歪,一看就是剛學寫字的人寫的。辛實很開心,忍不住拿大哥的信擺到辜鎔面前炫耀,得意地問:“我的字好還是大哥的字好。”

  辜鎔把帳本放下,煞有介事地接過那筆亂七八糟的字,回想了一下辛實初學寫字的模樣,很無情地告訴辛實:“你們兄弟兩個也就半斤八兩。”

  辛實一臉不可置信,湊到他面前,不死心地說:“騙人。你再仔細看看。”他以前的字哪裡有這麼丑。

  辜鎔樂不可支,微笑著去拉他的手,把人摟到自己大腿上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說:“至少你的老師比他的老師肯定要好。”

  辛實不大高興地在他懷裡亂扭,說:“你光知道往自己臉上貼金。”

  教學能力遭到了質疑,辜鎔有點哭笑不得,他伸出右手鑽進辛實的衣擺底下,有一搭沒一搭撫摸他扁平柔軟的肚子,說:“你不信?”

  見辛實果然不大信,他想了想,摟著辛實向前傾身,在書桌右邊的一個抽屜里翻出了一個徽章。

  辛實沒見過這麼精巧的小東西,忍不住想去讀上頭的字。辜鎔信手把徽章別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微笑說:“我在英國念書時的校徽。”

  辛實好奇地拎起衣襟仔細去瞧,兩個單詞分成三段,一截一截地往外蹦:“Univer……sity……of……”一些基礎的英文他現在也都認識了,辜鎔教得很紮實,他學得也很快,假以時日,寫出一封全英文的家書大概也不成問題。

  University of後面那個單詞他就不大認識了,拎著衣襟抬頭看向辜鎔。

  辜鎔抬手包住他的手,莞爾道:“Cambrge,University of Cambrge.”

  辛實揚起尖尖的下巴和紅色的嘴唇問:“是很好的學校嗎?”

  辜鎔的神色有些淡淡的倨傲,說:“是最好的學校。”

  辛實有點羨慕,說:“在學校念書好不好?”

  辜鎔看他有點嚮往的意思,心裡有個想法呼之欲出。他不動聲色,低頭用鼻尖蹭了蹭辛實挺翹的鼻尖,說:“很好的。”

  說完這句,很快又問:“你的理想在哪裡,想要做哪一種事業,你自己知不知道?”

  辛實縮在他懷裡沒有做聲,辜鎔問他的這些問題,他從沒想過,理想就是做夢的意思,他從前連飯都很少吃飽,哪裡還敢去做夢。

  至於事業,年紀很小的時候大哥就將他托給了他師父,大哥安排好了,他就按大哥的意思去學。

  他學得很好,慢慢覺著自己大概天生就是屬木匠的,他擅長做木工,也高興自己有這麼個能養活自己的手藝。可要說喜歡,他在心裡問自己,你喜歡麼?

  說實話,談不上喜歡,可也談不上不喜歡。投胎到窮人家的孩子沒誰會去想這些,想了也沒用,他沒得選。

  以往只有人告訴他應該要去做什麼,沒人問他想做什麼,由於茫然,辛實感到了一種羞恥,臉也慢慢紅起來。

  辜鎔發現了他的不安,馬上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親得他沒心思自卑,只顧著吁吁喘氣了,湊到他耳邊說:“想不到我們就慢慢想。這段日子你也看到了,我越來越沒法閒下來,能教你的時間也變得很少……”

  辛實寂寞地點點頭,這段日子辜鎔去哪裡都得帶著他,公司、礦上,甚至政府。儘管每時每刻待在一起,可真正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簡直比災年裡窮人米缸里的米還少,連擁抱親嘴都得抽時間,別提認字念書。

  辜鎔緩聲道:“你認識的字越來越多,漸漸也該學習更深入的知識。不如我送你去學校念書,你慢慢地去找自己喜歡的事業,怎麼樣?要是念完書,你還是想要做木工,我們就繼續回來幹這行,我給你包一大片好林子,你想砍什麼就砍什麼。”

  他們從前從不聊這些,關於理想,關於事業,關於未來,這簡直有點交心的意思,比親嘴還要親密。辛實直直望著辜鎔,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像是點燃了兩把火,有點躍躍欲試,又有點退縮。

  猶猶豫豫的,他左右為難地道:“我能行麼,我不會念英文詩,也不會寫文章,昨天你教我念石榴的英文,我到現在也沒記熟……我怎麼能去學校念書呢,學校里的聰明人一定很多,我會給你丟人的。”

  辜鎔靜靜聽他說完,並沒有盲目地鼓勵他,而是深深吻了吻他的頭頂,微笑著輕聲說:“我有一隻耳朵聽不見,遇見你之前,是個站不起來的瘸子。”

  辛實原本還沉浸在即將被辜鎔推去一個深奧世界的惶恐里,聽了這話,猛地驚醒了過來,“幹嘛說這個!”

  他不高興地看向辜鎔,兩隻溫熱的白手一把攥住辜鎔擱在他肚皮上的大手,急切地說:“我不在乎這些。”

  “我也不在乎你會不會念詩。”辛實是為了他而忐忑,為了他而卑怯,辜鎔溫和地瞧著他,一顆心揪著發酸。

  “別去想我會不會失望。”他斬釘截鐵地說,“我永遠不會失望,我看上你的時候你還不識字呢。”

  辛實烏濃的長睫顫了顫,神色羞澀而驚訝。頓了頓,他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堅決地說:“我聽你的,去學校。”

  辛實的樣子簡直是把學校當成什麼龍潭虎穴了,“你看把你嚇的,一頭的汗,我又不是要你學出來去做議員。”辜鎔失笑,抬起袖子給他把額頭上的汗擦了擦,照顧孩子似的那麼仔細,“就當去玩耍,學校里都是和你一般年紀的人,交幾個朋友也好。要是有人欺負你,只管欺負回去,不必在外頭受委屈,你只記住一句話,整個四州府還沒有我辜鎔得罪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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