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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羅再天真輕敵,到了這會兒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而結果已經危及到生命,他顧不了那麼多,幾乎本能的反身就要往外跑。

  仝則自打不情願的把視線從裴謹身上挪開,就只能更不情願的關注起這傢伙來,眼看他要跑,本著做戲做全套的精神,飛快伸腿就是一檔。

  保羅光顧著逃命沒留心腳下,被狠狠一絆,重心頓時前傾。仝則跟著箭步躍上,一把扭住其右臂,嘎地一聲反轉至背後,沒費什麼力氣便把人控制住了。

  “想跑?”仝則向堂上看去,“九爺,這個裴謹的jian細該怎麼處置?”

  他昂首直問,整個人看上去威風凜凜,眉宇間堂正的氣度似乎能與日月爭輝,乾淨利索的拿人、問話,半點不提被懷疑、被冤枉受的委屈,光憑這份大氣磊落,已博得堂上多半數土匪的欽佩和好感。

  “九爺,王先生義勇,咱們可不能虧待了朋友。”

  “差點就中了姓裴的jian計,九爺說怎麼處置,要不要扒皮抽筋,把人送還給姓裴的。”

  保羅聽得汗如雨下,仝則感覺到他人抖成了篩子,心想掠過不多的一點惻然,暗道對不住了,這是敵我矛盾,你的命我不打算救,但讓你死的痛快些我還是能做到。

  “九爺,與其打糙驚蛇,不如將計就計,讓裴謹以為此人被成功留在山上,用以迷惑住敵人,等年後咱們再按計劃,打他個出其不意。不過這人不能留了,萬一不小心逃走恐怕更生禍患。”

  梁坤聽得懂他的意思,鬧到這會兒,也確實該給他一個交代,這人看上去雖好說話,其實內里也是個狠角色。

  拿起方才仝則擱在自己面前的槍,梁坤扣動扳機,只聽砰地一響,保羅已應聲倒地。

  亂鬨鬨的場子裡徹底安靜了,你方唱罷我登場也消停下來,眾人見狀,不管是希望高調還是主張安分的,都只能作罷,有會來事的已忙不迭展開稱讚,無非是九爺當機立斷,殺得好云云。

  梁坤擺擺手,走下座位,站在了仝則面前,神情不可捉摸的凝視著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王先生受委屈了,後天是年二十九,咱們先痛痛快快地過年,我梁某人好好款待王先生,權當是賠罪。”

  匪首安撫過人,逕自揚長而去,紛紛擾擾亦跟著退散,除了不大長眼的四當家還在試圖和仝則勾肩搭背,剩下的人都已漸漸退出正堂。

  好容易打發掉那聒噪的傢伙,仝則這才得空轉身去看裴謹,斯人似乎又有感應,扶著椅子站起身來。

  以裴謹此刻的目力,能看清仝則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加上腦海里的聯想,其人的臉在眼前便顯得異常清晰,應該是含著笑的,眉目舒朗,依稀還是從前那樣燦若朝陽。

  然而還沒等裴謹展開一記微笑,那一直氣宇軒昂,經歷了死亡威脅依然從容有度的人,忽然身子一矮,毫無徵兆地直接撲進他懷裡,兩隻手臂像是纏繞的藤蔓,緊緊箍住了他的肩頸。

  而嘴上也沒閒著,用一種裴謹這輩子都沒見識過,也早就不指望能見識的嬌軟語調說道,“好險,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第120章

  裴謹長眉一挑, 本能的抱緊仝則,將人攬進了懷裡。

  如果忽略那沙啞的破喉嚨,剛才那句話其實挺能讓人情生意動, 他的小裁fèng出人意表,一天之內接連給了他兩個頗為新鮮的驚喜。

  但裴謹是誰,懷抱著仝則, 臉上照舊不顯山不露水, 只不過輕聲斥了一句, “不是要我走嗎?走了還怎麼見的著?”

  仝則,“……”

  他被噎得無話可說, 原本想著有一就有二,反正都表白了,再往人懷裡撲一撲也就不算什麼, 何況事過境遷, 他這會兒還真有點腿軟——畢竟這一仗不僅關乎自家性命,弄不好連帶裴謹和其餘人的命也得被搭進去。

  如今撲都撲了, 順勢說句矯情的話又能怎樣?他不過是仗著裴謹看不見, 實則自己都能感覺到耳根子正燒得慌,而此刻,那片紅熱大概已一直蔓延上了整張臉。

  仝則不禁懷疑,自己現在這幅熊樣, 看上去應該就像只剛出籠的大螃蟹。

  不過最欣慰的,是裴謹沒有一把推開他。換句話說,就是裴謹認下他了, 再不濟也是不排斥和他有親密接觸。

  實在是太久沒抱過這個人了,仝則真想挨著那身子好好地蹭上一遍,即便蹭得渾身發燙也不管不顧、在所不惜。

  於是乎,仝小爺就真的沒羞沒臊,徹底把自己吊在了裴侯身上。

  匆忙趕來接人的錢親衛非常“有幸”的目睹了這一場景,登時驚得倒抽一口涼氣,跟著傻在了原地,連轉身都忘了,等回過味來,愈發不知道一雙眼該往哪安放才好。

  這是在土匪窩裡啊,錢親衛暗道,竟然有心情整這麼一出來,姓仝的果然有大才!

  裴謹餘光瞄見人影,既鎮定又堂皇地拍了拍仝則的後背,到底沒忍心苛責,緩著聲氣說,“走吧,先回去,回去再說。”

  回去也好,仝則身上已經開始燥熱,這麼下去終歸不大好,他豁出去發一回嗲,除了因為沒克制住真情流露,當然也是因為心裡有點打怵。

  裴謹會不會怪他?

  雖然他有騙人的合理藉口,但騙就是騙。明知道裴謹在意他的死活,還故意隱瞞不提。要換做是他呢?仝則琢磨了一回,覺得至少該生上五分鐘的閒氣,但裴謹好像比他大方,沒準只生兩分鐘也就過去了。

  懷著不安心事的人,從裡到外都格外乖巧,恨不得柔順成了另一個人,只是一路都沒閒著,仍舊掛在裴謹身上,且對錢親衛來了個熟視無睹,分分鐘把不要臉神功發揮到了新高度。

  進了屋,忍耐半日的錢親衛非常有眼力價兒的順手關門開溜,心想接下來任這二位自個兒折騰去吧,他眼不見,日後方不至於長針眼。

  仝則被裴謹輕手輕腳地放在了炕邊,此時臉上的紅暈褪去,多少還有點難為情,衝動不過一時,等闔上門,反倒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裴謹沒挨著他坐,起身坐在了他對面,似乎有點為躲他,又或者生怕他一個扛不住把自己直接撲倒在床上。

  其實仝則即便有色心,也並不會真有這個色膽,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在兩個人之間,他總覺得自己才是理虧的那一方。

  可能因為裴謹這個人,活得實在是太理直氣壯了。

  常有理的裴侯把人晾了一刻,豎著耳朵聽清楚四下無“jian細”,方才開口道,“逞英雄,打算自己一個人應對。還說怕見不著我,你不是早做好準備再也見不著了?”

  仝則舔著唇,微微一哂,“事兒來得太突然,我沒其他辦法。”頓了頓,又訕訕笑道,“我都忘了你肯定有招,是怎麼買通那個陳山河的,還有,你怎麼知道俄國人帶了炸藥?”

  怎麼知道?那是特地讓老錢他們趁人不備做下的手腳,他的這群親衛個個精於隱藏暗殺,說白了在人眼皮子底下動些手腳不在話下。

  裴謹應道,“符春花的人來報信,幸虧寨子裡只有一個人通俄語,我先騙他吃了顆藥丸,他信以為真自己中了毒,稀里糊塗就按吩咐照辦了。解藥還在老錢手裡,說好等年三十晚上毒性發作前再給他。”

  仝則當即恍然,不吝揀好聽的稱讚,“果然行動迅速,真沒白勾搭符春花,是個挺管用的人。”

  說完琢磨出不大對,不太像是夸裴謹的好話,用詞也不怎麼妥當,果然裴謹睨了他一眼,沒接這茬。

  相對無言,仝則心想還是說正事吧,醞釀有一肚子的話,臨到關鍵時刻卻又吐不出來。能說的仿佛都用法語說完了,改換成母語,不光纏綿悱惻有困難,連傾訴思念衷腸,講述歷經千辛萬苦抵達關外,統統都有些無從談及。

  一顆心只在腔子裡打著旋,恨不得當場拋開來,直接拿給裴謹驗看一遍。

  裴謹何嘗不明白,他視力雖然模糊,卻能感受到仝則的彆扭和心緒起伏,半晌嘆了口氣問,“你為什麼會說法語?”

  這句什麼意思?仝則一下被問住了,一頭霧水的看著裴謹,卻見對方神色平常,如同閒話家常,好像還在專注等他回答,可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然後還沒等他開口,裴謹自行唔了一聲,“你母親出身京都官宦世家,早年學過洋文,所以從小教過你是不是?”

  仝則心臟頓時漏跳了半拍,聽這意思,分明是還把他當成張來生?自己的話已說得那麼清楚明白,難道裴謹還不肯認他麼?

  “我……我是……”仝則一著急,嗓子啞得更厲害了,連自己聽著都覺得牙疼,卻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我一直都會,你,你知道的,當然不是和母親學的,我也不是,不是……”

  “你想說,你不是張來生,那你是誰?”裴謹一派從容的接口道,“說的真挺不錯,那幾句話是對我說的吧?書房,那晚……你知道的不少,也知道我曾經喜歡的那個人,我們之間發生過的那點事。要說李明修這老東西,我真該早點找個封條把他那嘴給堵上。”

  仝則,“……”

  他嘴唇翕張,整個人驚住了,一種巨大的失落和恐慌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裴謹是故意的吧?因為太生氣了,因為覺得自己被耍了,於是才要藉機報復作弄他?

  一定是這樣,這小氣的人……

  仝則豁地起身,一躍到了裴謹跟前,蹲下去,摸索著找到他的手,一路直往自己臉頰上帶,“我不是張來生,也不是有意騙你。你以為我死了,其實我一直活得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可見了你這樣,我真不敢再刺激你,真的,他們都說你的眼睛是因為受了刺激才會……我不敢冒險,只好先化名陪在你身邊……你要是生氣,乾脆就罵我兩句,打我兩下也行,或者……或者怎麼都行,我隨你出氣。”

  但你不能不認我,仝則默默想著這句,眼睛鼻子泛起陣陣酸楚,倘若說出口,一定會夾雜著濃重的鼻音,聽上去大概就像是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在朝主人咕噥撒嬌。

  裴謹心口抽著一緊,鈍痛感從前胸直透後背,仝則是多麼倔強的一個人,曾經心如磐石般冷硬,能微笑著拒人於千里,輕易絕不袒露心扉,誰知一旦敞開了居然能這樣豁得出去,半點都不留餘地。

  手被牽著,一寸寸撫摸上那熟悉的臉,皮膚變糙了,胡茬又硬又扎,輪廓瘦削精悍,可惜他看不大清,不然一定會覺得驚艷,驚艷於風霜帶來的成熟感,美得更豐富,也更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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