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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蔥似的玉指伸出去,距離目標將將還有一掌而已,忽聽啪地一下,手腕子上是先緊後疼,春花感覺骨頭都快被捏碎了,暗罵這瞎子手勁忒大,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鬆開,你快鬆開,手要折了……”

  裴謹向來對女人一視同仁,並不覺得就該心慈手軟,在她腕子上倏地一點,不知道又觸動了哪處穴位,春花半條胳膊登時發狠似的一疼。

  裴謹卻若無其事,驀然鬆開了手。

  “哎我說,你至於得麼!”春花邊揉腕子,邊恨恨道,“你可別指望過河拆橋,要逼急了,我現在立馬就去跟梁坤說……”

  誰知那姓錢的傢伙,戳在一邊當了半日聾子啞巴,聽聞這話,登時向她投來了一記金剛怒目。

  春花咽了下吐沫,閉上了嘴,畢竟人家連銀票都給了她,自己跟著梁坤三年,可還沒見過那麼大數目,有利不圖、有自在不要,那她跟棒槌還有什麼分別。

  “你到底是什麼人?”春花盯著裴謹,充滿了疑惑和好奇,“都說你和山下那個侯爺長得像,別真就是侯爺本尊吧,那我可真是賺大發了。”

  她咯咯的笑起來,卻又匆忙收住,恰在此時,有她的心腹小麼趕過來稟道,“二當家帶人上山了,是在山下碰見的,一隊俄國佬,為首的說他們是亞先生派來見九爺的。

  匯報完,又念叨著,“奇怪了,不是有人在咱們這兒,怎麼又派了人過來?”

  春花垂下眼,片刻後抬眸,報復般的笑看裴謹,“得,我瞧你們,馬上就快要露餡了。”

  “彼此彼此,”裴謹閒閒笑著,“你識字不多,不認得銀票上寫的是裴謹的戶頭,你和九爺最想弄死的人有首尾,下場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春花瞠目,驚道,“你……”

  “別廢話了,想活命就好好聽著。”裴謹問道,“你們這有沒有翻譯,那個上山的俄國人是誰,以前見過梁坤沒有?”

  那土匪回憶道,“九爺很少親自見洋人,他嫌那幫人態度傲慢,像是來施捨,洋人確實也看不大起我們,每次都是派幾個二毛子,就是你們這樣的,來和我們交涉。至於翻譯也都是他們自帶,不過寨子裡唯一一個懂俄文的是陳山河,他和毛子做過生意,會看文字,也能白呼兩句。”

  裴謹視線微微一凝,旋即對著符春花,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這廂仝則還正拎著雙管獵槍比劃,就被梁坤火急火燎帶出了庫房,往匪窩正堂趕去,直到路上樑坤才交代清楚,亞先生派了親信上山來,恐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交代。

  “王先生之前接到過信麼?”梁坤問。

  仝則懵了足有兩秒,萬萬沒想到俄國人突然上山,這意味著身份即將被揭穿,他內心騰地燒起一團火,可面上還得裝出人五人六,搖頭慢慢道,“不曉得,亞先生做事有分寸,按說不會突然更改協議,莫非是得了什麼不好的消息,趕來知會九爺,也或許是快過年了來拜拜年,不過這個時點外國人上山,可是容易招來眼線。”

  甭管梁坤聽進去多少,仝則都得拿話點他,而以他此刻的腦力,已顧不上再想什麼對策,心血全都匯聚到一處,在那一方逼仄狹小的空間裡,似乎也只能容得下一個裴謹了。

  等下萬一暴露,裴謹該如何逃脫?

  趁著這會兒絕大多數人都在正堂,此時不走,還更待何時!?

  仝則心念如電,淡定轉頭,對著一個四當家手下說道,“麻煩替我去跟師爺說一聲,昨晚上說好的,那藥到點該吃就得吃,不然病總也好不利索,耽誤自己不說,還耽誤別人。兄弟請務必把話替我帶到。”

  他頓了頓,好像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一時一刻都不讓人省心。”

  梁坤對這些叮囑不以為意,其他人也沒聽出什麼特別,四當家仗著和仝則有過一起獵熊崽子的情誼,開口調笑道,“你這相公當的,真是操碎了心。不過既然下了手,可就得對人家負責到底了。”

  仝則抬眼,應以一記苦笑,心說誰先下的手,誰該對誰負責啊……

  只是那笑真挺應景,顯出了一絲既掛心又無奈的酸澀,然而在場眾人並不會知道,那還就是他此刻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裴謹應該能聽得懂,他的安危不容有失,這時候不能胡亂逞英雄,僅憑几十個人根本扛不住土匪百十來條槍。

  就算真的要魚死網破,那也該由他仝則一個人來面對。

  這個時節正堂上,二當家和老毛子還在閒談,用不著翻譯,那俄國佬本來就會說中國話。

  一照面,便知雙方從前沒打過交道,這是頭一回相見。仝則心下略松,聽那毛子自我介紹名叫保羅,態度算不上傲慢,但也很是冷淡,打量梁坤的眼神透著質疑,先聲奪人的讓梁坤等人心下起了反感。

  仝則暗道了一聲好,想著這保羅大概不滿意被打發到土匪窩,又趕上天寒地凍的時候,不定怎麼抱怨呢,他越是態度倨傲,自己就越容易攪局。

  梁坤落座便道,“保羅先生見見自己人吧,王先生也在這兒,不知道貴方另有什麼囑咐,說說看吧。”

  那保羅臉上,一瞬變了顏色,“阿里克謝?這怎麼可能,他已經和我們斷了聯繫,有大半個月了。據可靠消息,他是被裴謹的人給捉走了。”

  此話一出,滿堂一片譁然。

  仝則不能再藏在人群里,越眾而出,一派昂然道,“這話聽誰說的?我不是好端端站在這兒麼。”

  保羅定睛看去,半晌搖頭否定道,“你不是阿里克謝,絕對不是。梁九爺,我敢肯定,這個人不是亞先生派來的,我也從來都沒有在亞先生身邊見過他。”

  “巧了,”仝則目光涼涼,停留在他臉上,“我也沒有在亞先生那裡見過閣下。”

  保羅詫異的看著他,跟著恍然,早聽說燕人jian狡,這個看上去年輕俊朗,眉眼陽光的男人居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張嘴就是如此無理的反駁。

  不過這情形,倒是有點意思了。

  梁坤眯眼聽著,轉頭問自己人,“老二,這位朋友,你是從哪兒遇上的?”

  “辦完九爺交代的事,在回來路上剛好碰上一隊人馬,還和我們問路,這一問一答,再加上他說的出咱們的切口,我才知道原來是客人。九爺,應該不會有假,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毛子啊。”

  言下之意,是二毛子仝則才更值得懷疑,二當家撇清他帶上山的人,對目前的狀況自覺慧眼如炬,愈發看那二毛子不地道。

  仝則轉身,面向梁坤,“九爺,親筆信和翻譯稿件你都看過的,協議也在我手上,哪一點值得懷疑,我可以當面和他對峙。倒是這人憑空冒出來,我想請問,九爺之前有收到亞先生的口信,要再派人上山來麼?”

  梁坤搖頭,一言不發的端詳著他,眼裡在某一個時刻,似乎閃過了一抹狠戾。

  仝則佯裝不察,不徐不緩道,“我也沒收到,所以我堅持,這個人的來歷十分可疑。”

  言罷,堂上有不少人都跟著點頭附和起來。

  “毛子從沒派過自己人,這傢伙一口的漢話說還挺溜,既有這樣人,怎麼不早派來?”

  保羅在喧囂聲中直著脖子疾呼,“我身上帶的才是真協議!原來那份已隨著阿里克謝一起失蹤,如果有,也一定早被裴謹的人截獲,那份不能算數。”

  仝則立時接口,“意思是說,我是裴謹的人,你有什麼證據?裴謹的確曾攔截過我,被我們用計給甩脫了,這說明他確實知道亞先生和九爺有聯繫,而你突然半道殺出來,焉知不是他派來離間我們的?九爺,我懷疑此人才是裴謹的jian細。”

  聽見jian細二字,保羅忍不住大怒,“你……你……你分明是血口吃人……”

  “國際友人”的成語明顯還沒學利索,一著急,憋出個吃人來。

  眾人聽得哄堂大笑,再看保羅急得額頭冒汗,仝則卻是一絲不亂,一時間還真有點分不清哪個假哪個真。

  仝則趁熱打鐵,掏出懷中左輪手槍,往梁坤面前一拍,三分委屈七分光棍的道,“九爺要是不信我,乾脆一槍把我崩了,再和他簽協議去,看看會不會前腳派人去接火炮,後腳就被裴謹的人包圍個正著。”

  這話一出,土匪們不免開始未雨綢繆,擔心起了自身安危。

  有人疾道,“這兩個都不地道,關起來審過再說,炮不炮的咱們不要也罷,百十來條槍先統一遼東各山頭,裴謹的事容後再說,等咱們勢大,那廝自己就會怯了。”

  反對派借勢揭竿而起,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梁坤平日最不耐煩聽這個,猛地一揮手喝道,“都閉嘴,你!”他伸手指著保羅,“怎麼證明自己是亞先生的人?”

  “我有證物,還有協議,那是貨真價實的協議,你們不能被裴謹騙了,那個人聽說是非常的陰險狡詐,最擅長用細作來騙人。”

  “所以才收買了一個外國人。”仝則接話接得極快,“裴謹在京都時,和各國使館都有聯繫往來,你從前受過他的恩惠吧?也一定不知道,亞先生一貫主張,要用漢人和漢人打交道做買賣,才會更有效率。”

  保羅驚訝於這人歪曲事實的本領,不可思議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裴謹和我們俄國人的關係一直都很不好。”

  保羅鼻子快氣歪了,沒想到李逵遇上了李鬼,有理還說不清了!心急之下,順嘴冒出句本國罵人話,“混蛋!”

  仝則眉鋒一挑,他聽不懂俄語,連半句都不會說。心口一緊,久違的急智湧上來——自己不會說沒關係,在場眾人不也一樣聽不懂,不論哪國話對土匪來說都如同天書。

  “此人暴露了。”驀地里,只聽仝則笑得格外張揚,扭臉對梁坤道,“九爺,這人才剛那句是法語,壓根就不是俄國話。”

  保羅被對方指鹿為馬的功力徹底驚呆了,愣在當下,竟然連反駁的詞都給忘了。

  仝則踱著步子,更顯氣定神閒,“眾所周知,各國公使中,屬法蘭西和裴謹關係最密切,我看你就是法國公使派來的襄助他的。”

  停住話,他似笑非笑看著保羅,一字一頓,用他平生掌握的最純屬的法語說道,“你是個騙子,而騙子的下場,只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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