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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土匪一聽這種長自己志氣滅他人威風的話,登時群情再度亢奮起來。

  除了仝則依然不動不語,沉靜得如同一尊泥塑雕像。

  整個過程,他一直目不轉睛盯緊面前二人,而背上的汗是滾滾而下,他根本沒聽清裴謹說了什麼,只覺得那廝的模樣真挺像神棍,說到後來連梁坤的眸光都明顯一亮。

  梁坤的確沒有老婆,不光沒有,也壓根沒有娶老婆的打算。但兒子是他的執念,現在手頭上正有個相好的,不過是他找來生兒子的工具罷了。對於親情,他從來沒有嚮往,金錢也不是終極目標,好狠鬥勇了半輩子,為得只是成為後人口中遼東頭一號的驍勇悍匪。

  裴謹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在了他心坎上。

  梁坤極輕的笑了,“忽悠,可我還是不大信,你今天要說不出一個親人名字來,我手裡的槍,只怕不會答應。”

  仝則才放鬆兩秒的手指頭,立時再度握緊,按在了那槍托上。

  神經繃得太緊,似乎已接近斷裂的邊緣,但也只能強撐下去,不能崩潰。

  如果是他自己被人用槍指著腦袋,大概都會比現在來得鎮靜坦然,涉及到裴謹,仝則只覺得一股股的熱血湧上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想,無論如何要護住這個人。

  “九爺這麼不放心,非要我說個在乎的人?”裴謹不慌也不亂,“當是投名狀麼?”

  梁坤冷冷一笑,“不錯,這是我的規矩。”

  “沒有親人,豈不是只能死?”裴謹微笑著反問,“九爺要人質嘛,其實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這會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著並不轉頭,只用眼角睨了一記身邊人,那一瞥,看上去若有若無,只是那飛揚的眼角已漫生出了萬種風情。

  仝則先是被震得一激靈,旋即悟出來——這人是在公然調戲自己!不是說情深不壽,對死去的他矢志不渝麼?怎麼突然屈尊降貴又和他結上連理了……

  然而腹誹可以,時間卻並不允許他再耽擱。

  仝則行動前,心跳砰砰作響,咬牙暗道,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一會不能怪我成心欺負殘障人士。

  說時遲,仝則慢悠悠掃一眼裴謹,手臂抬起迅速將人摟進懷裡,不是搭個肩膀那種程度的摟,而是實實在在把人按在了自己胸口。

  “都說讓你別得瑟,行事低調,還非得張揚的滿世界都知道?你這個人吶,什麼時候能稍微聽話點,嗯?”

  裴謹非但沒躲閃,還在他懷裡躺出了一身天經地義。

  那模樣別提多自在,他順手勾起仝則的衣領,聲調極盡柔緩道,“都快被人弄死了,你就忍心睜眼看著,不試試還真不知道什麼叫郎心似鐵,不知道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仝則長臂一緊,面頰貼上他的臉,輕聲耳語似的,可惜從那把嗓子裡流出的話音,再輕也還是能讓所有人聽見。

  “就你事多,死活非得跟來搗亂……看晚上怎麼收拾你。手爪子給我下去……那麼多人看著呢,你還要臉不要!”

  “臉值多少錢一斤,能和你比?”裴謹蹭了下他的肩,低低笑起來,“大不了我認錯,晚上隨你怎麼折騰。”

  別說旁人了,連仝則自己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眼看劍拔弩張的土匪窩就這麼化為了風月場,兩個人是旁若無物,你儂我儂繾綣無限。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咳嗽了兩聲,一經提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鬨笑頓時此起彼伏,有人拍著桌子,也有人牙磣得直倒仰,反正都覺得那場面辣眼睛,再聽下去耳朵都快扛不住了。

  “噯我說,差不多得了啊,要恩愛晚上回屋裡去,關好了門再恩愛。”

  仝則順勢一抖,可到底也沒抖落乾淨心頭的那點綺念,只好勉為其難輕斥一聲,“別鬧,丟人現眼。”隨即一把打落裴謹纏繞上來的爪子,不過力道拿捏得相當輕柔,“容我先跟九爺解釋清楚。”

  還解釋個屁,梁坤簡直沒眼看下去,要說這倆人生得都挺周正,留著鬍子看著也挺有男人氣概,沒成想居然會是他娘的死斷袖。

  此時此刻,連這個活土匪的腦子裡都蹦出八個大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九爺見笑了,要說他的確是亞先生派來的,可也是為他不肯離開我。”仝則清清嗓子說道,“當著眾位英雄好漢,我原打算不聲張的,可他耐不住,性子又一貫有點偏執,還請九爺千萬別和他計較。但凡有對他信不過的地方,只管拿我開刀,更別糟蹋了他那張臉……”

  梁坤眉毛一挑,不明白解釋的話題怎麼又繞回到了秀恩愛上!

  “不是,”仝則忙擺手,微微一哂,“他這臉,不是還得留著,將來有大用嘛。”

  梁坤哭笑不得哼了一聲,想想關鍵的事還沒幹,再看看那位薛師爺,兀自側耳在聽二鬼子說話,那神情那姿態,端的是一派妖嬈,春色無邊。

  他看得一陣恍惚,不由生出一種山外的桃花是不是已經全都開了的錯覺。

  梁坤沉默良久,終於慢慢收了槍,才一笑道,“既如此,應該早說,弄出這麼一場誤會,那就請亞先生給咱們雙方一個交代也就是了。”

  殺機雖解除,但這土匪頭子顯然還有懷疑,仝則心裡盤算著,那“親筆信”務必要在近日準備妥當了。

  “兩位一路辛苦,”梁坤道,“讓小的們先帶二位回客房休息,明天咱們再談正事。”

  原本準備了兩間房,看這樣子大概是用不上了,那小麼用眼神詢問梁坤意思,後者不動聲色點點頭,這便是在吩咐將他二人安排在一處。

  仝則管不了那麼多,先扶著裴謹站起身,手一觸到他臂彎,心中頓感踏實,此外更有一種失而復得般的欣喜和暢快,只想從這一刻開始再不鬆手,索性再度攬過他人,恨不得在那側臉上親一口才好。

  喉嚨動了兩下,他終於還是忍住了。

  一路如同連體嬰,走得頗有幾分跌跌撞撞,裴謹那嘴裡,兀自沒死活的浪著,“不嫌丟人麼?那你倒是撒手啊……”

  仝則又好氣又好笑,按住他趁機亂摸的爪子,低聲喝道,“別鬧,看不見回頭再摔著。”

  眾土匪目送耳聞,不料又被迫見證了這二人的寡廉鮮恥,不由面面相覷,表情悲憤難言。

  進了屋子,那領路的交代兩句便轉身去了。

  裴謹也不回頭,抬起腿踢上房門,下一秒,他已掙脫開仝則的手,身子接連向後退了兩步。

  他後背抵在門上,似笑非笑的看著那漸漸回過味,此刻也說不上是該尷尬還是該欣慰的人,半天過去不發一言。

  直看得仝則眼裡浮起點點漣漪,倏然一閃,光華肆nüè。

  第114章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保持沉默的“互相對望”。

  裴謹的視線精準落在仝則臉上, 而且唇角銜笑, 似乎是在表達某種嘉許之意。

  這說明裴三爺對剛剛在人前大肆渲染的親熱舉動不存在氣惱,那是因為演技太好, 還是因為真心不排斥?

  看著那落落大方的表情,仝則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了。

  原本依著他的設想, 日久生情是最為水到渠成的路徑。不過這麼一來也就意味著,裴謹需要淡忘從前那個仝則, 那麼短的時間心裡就住進一個新人, 難免也會顯得有幾分涼薄……

  仝則只是一閃念,隨即便罵了一聲有病!這是精分麼?居然無聊到自己跟自己吃醋。他自嘲完畢, 便又解嘲的笑了笑, 眼神漸漸柔軟下來, 這個時候再看裴謹, 仿佛生出了一種好像他也能清楚望見自己的微妙感覺。

  那麼,他會不會是在裝看不見……

  仝則心頭浮起疑惑, 按說那藥裴謹吃了不短的時日,沒道理一點效用都不起,但要說已有好轉卻故意隱瞞,這種事, 仝則直覺裴謹鐵定有能耐幹得出。

  正打算試探兩下,不想裴謹慢悠悠地朝他走了過來。

  兩三步的路而已,他走得挺穩當,之後停在仝則面前。

  那下頜還是略顯消瘦的, 不過人一瘦下來,輪廓就會格外清晰,會顯出骨相里蘊藏著的清俊。以前沒見過裴謹蓄鬚,如今帶著那抹鬍子,更平添了一抹精緻的陰鬱,只是那對笑眼裡並不見半點愁容或是陰霾。

  然而再好看,仝則還是覺得意難平,只為他見過裴謹神采飛揚的狀態,此刻他忽然很想衝上去抱緊裴謹,捧起他的臉,在他乾燥溫軟的唇鋒上覆著下一記綿長縱情的深吻。

  豈料下一瞬,卻是裴謹先動了,一抬手撫摸上仝則的臉,溫涼的手指順著頜骨滑下,兩根手指輕輕一鉗,捏住了仝則的下巴。

  仝則,“……”

  又疏忽大意了,此人動手動腳的速度總是能快過他,自己這頭才起意,人家已然付諸行動,當然裴謹手指拿捏得力道很輕,尚不至於讓人產生反感。

  可這充滿挑逗意味的一捏,究竟又是幾個意思呢?

  唯一的寬慰,是對比自己才冒出的念頭,兩個人也該算是心有靈犀了吧……

  裴謹潤了潤乾燥的雙唇,微笑開口道,“挺得意?才占了我那麼大便宜。”

  仝則覺得這人多半是豬長老轉世,一招倒打釘耙玩的可謂得心應手,方才明明是他主動,自己要不配合如何搪塞過去,而這會再回味,他更是覺得裴謹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計算這一步。

  無論是解釋容貌相似的巧合,還是給自己編造一套來歷,對裴謹而言都不是什麼難事,非弄得遮遮掩掩、三緘其口,好像就是專為等接下來的“投懷送抱”和“英雄救美”。

  念頭盤亘在腦海,仝則實在有些惆悵,按原計劃是他給予裴謹無限關懷照料,噓寒問暖溫柔呵護,極盡所能的讓裴謹感受到愛和珍惜,從此以後只對他一個人慾罷不能……

  結果現在呢,主動權被對方不聲不響地巧取豪奪了,裴謹是眼瞎,心眼可一點都不瞎,算計起人來依舊毫不手軟。

  再想到剛才他把自己當人肉靠墊,躺得那般怡然自得,仝則更覺好笑,只是面不改色的回道,“彼此,彼此。”

  裴謹手一松,眼神連著跳了兩下,這四個字不出奇,可回答的方式耳熟得緊,正是仝則在第一晚對他說過的話,儘管聲音不一樣,可語氣卻十足相像。

  他不會聽錯。

  那麼問題來了,裴謹從前沒靠在過仝則懷裡,姿勢互換一番,他實在體會不出異同,而且單憑觸感,面前這個人確是比當日的仝則要瘦削結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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