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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坤眯了下眼道,“王先生請講。”

  仝則說,“上一裝槍械時,兄弟們沒留心,有十來支槍托上還刻著有亞先生的家族徽章。亞先生的意思,那畢竟代表了他的家族,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所以希望九爺能夠理解。”

  梁坤哦了一聲,饒有興趣的問,“怎麼個理解法呢?”

  仝則道,“當然,不必再換,那太麻煩了,只需清掉就好。亞先生讓我來處理,事後給他捎信做個交代,九爺應該能行個方便吧?”

  這番話正是那正主二鬼子交代的,仝則以此為藉口,為的是找機會進入梁坤藏軍火的庫房,再想辦法將其封死或搗毀。

  而那十多條槍,梁坤不會,也絕對不捨得丟棄。

  說到這個,其實又涉及了老毛子的私心。裴謹當年沒少得罪這群傢伙,人家逮著機會豈能不報復?然則風雲變幻,再沒弄死裴謹之前,對方也並不想帶出幌子,畢竟公然襄助土匪對抗正規軍,說出去無疑又會落人口實。

  梁坤打心眼裡瞧不上俄國佬的心機,更瞧不上眼前的二鬼子,便不咸不淡的說道,“正好咱們面對面再清點一下貨,拉出來看看有沒有啞火的。請轉告亞先生,我梁九在道上能立得住,靠的是給人面子給自己方便,這事雖然給我添麻煩,但我願意為他著想,不過下一批重炮,我可就得先驗貨再付錢了。”

  事到如今他有了槍,縱橫方圓幾百里已不在話下。而正面和裴謹槓,則是他這輩子最有可能揚名立萬的機會。只是背後那幾個鬼鬼祟祟的朝廷官員總盯著他何時行動,煞是討厭。雖說彼此互相利用,但他梁坤可從沒真心鳥過那伙人——他要的,是在遼東一戰成名。

  仝則臉上掛著和稀泥般的微笑,點頭道,“我理解九爺,這話一定帶到。其實大家都是中國人,沒道理自己為難自己,九爺給我行個方便,讓我瞧見那十多支槍鏟了徽章,我也好和亞先生交代後頭的事。”

  各有所求,雙方合該各讓一步。

  梁坤本來也不太在意,便即一拍椅子扶手道,“好。”說完端起面前一隻酒碗,再道,“王先生辛苦了,咱們大傢伙幹了這一碗,為王先生接風洗塵。”

  各人面前的小几案上都擺了酒,仝則拿起自己那隻,同時把裴謹案頭的那碗往外推了推——李明修曾叮囑過,吃那治眼睛的藥時要謹忌菸酒。

  這小小不然的動作逃過了一眾匪徒的眼,卻到底沒能逃過梁坤那細彎彎的兩隻狐眸。

  仰頭喝乾酒,梁坤緩步走下台階,直接站在了裴謹面前,“這位是?”

  仝則從容介紹道,“是薛師爺,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亞先生也是知道他的。”

  一邊說一邊提醒自己,回頭和俄國鬼子的往來“通信”,還得把這個人也一併涉及到。

  梁坤目光不曾移開,只是籠罩在裴謹周身,片刻後卻見對方絲毫沒有反應,心下一動,伸出手在裴謹眼前晃了兩晃。

  “師爺的眼睛?”

  仝則頷首,“失禮了,他看不見。”

  此時突兀地,有人當場“咦”了一聲。

  “九爺,這師爺看著恁眼熟,總覺得像在哪見過。”

  眾人的目光俱被吸引過來,一個個都定睛望向裴謹,片刻後忽聽一人驚呼,“想起來了,此人面相,分明和那個姓裴的侯爺有四五分像。”

  這話說完,梁坤眸中湧起一股厲色,迅速從腰間拔出槍,直指裴謹眉心。

  那槍距離裴謹的臉,不過只有三寸之遙。

  第113章

  槍一拔出,仝則心跳瞬時飆升, 眼底跟著漫起一層似有似無的暗紅血色。

  可裴謹不知是裝的還是真沒察覺出, 嘴角猶掛著一抹淡然淺笑,似乎半點不在乎危險一觸即發。

  仝則忍不住, 霍地起身道,“什麼意思, 大青山就是如此待客的?不相信我直說,衝著我來就是, 要殺要剮全憑九爺一句話。”

  梁坤不看他, 只一味盯著裴謹,眼神愈顯狠戾, “是敵是友, 還得請你這位師爺說說清楚。”

  仝則怒道, “敵?我身上有亞先生親筆信, 足以證明我的身份,九爺若是不信, 乾脆把我們轟下山去,讓亞先生再派別人來交涉好了。不就是給九爺添了點麻煩,何至於如此小氣!”

  胡言亂語加倒打一耙,仗著聲調低沉沙啞, 旁人一時還真聽不出他心裡正自慌亂得沒著沒落。

  仝則說完,立刻飛快地轉起念頭,到底該怎麼解釋才能圓住場子?

  梁坤卻不理會他的質問,揚聲道, “我沒見過那姓裴的,弟兄們可是有見過的,說說看吧,此人究竟像到什麼程度?”

  有人當即道,“乍一看是挺像,仔細一看吧,又不大一樣,那姓裴的招子賊亮,這師爺的眼睛嘛,哎我說他是真瞎還是假瞎啊?”

  這句問完,眾人議論聲隨之四起。

  “甭管真假裴謹,先關起來再說,萬一是真的,咱們這回可就賺大發了。”

  “那裴謹也不傻吧,敢一個人單槍匹馬闖到咱們這來,讓咱們白撿個大發?”

  “解釋,趕緊解釋,要說我看那母豬還都長一個樣呢,人有點相似不打緊,可怎麼就那麼巧了呢。”

  仝則在一片紛亂中,漸漸穩住了心神,壓壓手示意眾人收聲,大概因為他氣度從容,臉上神情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沒幾下,一屋子土匪還真安靜下來了。

  “薛師爺是亞先生看重的人,更是我的朋友。我本來不想說的,雖然我也沒見過裴謹,但聽亞先生提起,師爺和裴謹確有幾分相像。就為這一點,亞先生才同意他來大青山,奇貨可居四個字,不知諸位懂不懂裡頭的意思?”

  仝則頓了頓,再道,“亞先生曾對我說,九爺奇襲官署以後,可以給他來個掉包——以假亂真。關鍵時候把這假的祭出去,至於真或假又有誰能分得清?到時一定會引發混亂。那裴謹畢竟在軍中積威甚重,若是遼東各路人馬趕來增援,九爺難保力有不逮,只要“裴謹”還在咱們手上,那就不用發愁他們不退兵。”

  “亞先生是為九爺和大青山的兄弟們著想,不瞞諸位,他自己曾被那姓裴的坑過,和大傢伙一樣不想此人在活在世上。但彼此既是朋友,當然要為朋友考慮周詳。九爺英雄豪傑,不到萬不得已,未必肯用這個計策,所以亞先生才讓我暫緩不提。現在弟兄們有疑惑,我也只能坦白告之了。”

  “嗬,這老毛子想得還挺周到。”

  “我總覺得太巧,怎麼就剛好找了個這麼像的來?”

  “扯那些沒用的幹嘛,他到底什麼來路,一五一十說清楚明白,大傢伙不就不疑心了。”

  有人在此時突然高聲道,“他剛才說自己是白山人,咱們派人去白山,一查不就全清楚了。”

  梁坤面無表情的聽著,那抬了老半天的手臂依然紋絲不動,衝著裴謹道,“白山具體什麼地方,家中還剩幾口人?”

  仝則暗暗長出一口氣,心想這類謊話裴謹應該能編的八九不離十,大不了回頭自己找機會下山,趕緊帶話讓人安排好就是。

  之前一直對吵嚷無動於衷的裴謹,這時候終於開了金口,而且回答的字數也顯得特別金貴,“沒家人,都死絕了。”

  霎時間,場面變得出奇安靜,接近於落針可聞。

  眾人都在順著他的話思量,於是多多少少,生出了一點心有戚戚——落糙為寇,很多人都和家裡斷了聯繫,從此後乾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指不定哪天折在官兵手裡,再拖累家人實在是不值當。

  有人表示理解,當下默默點了點頭,也有人更生疑惑,叫喚著此人不實恐怕有詐。

  仝則卻是快被裴謹給弄瘋了!

  這人究竟幾個意思?真打算靠莫測高深裝蒜麼?!他頭疼欲裂,扶額心道,自己缺失的那大半年光陰里,裴謹該不會因為變故,把腦子也一併給“憂鬱”壞了吧。

  至少在這一刻,他不得不失望又失落的承認,自己再無法和裴謹產生任何心意相通的默契。

  裴大蒜似乎並不落寞,在這個時點上居然還笑了一笑,“我天生體質特異,十歲出馬,十二歲失明,家裡人先後被我剋死了,還都是橫死。九爺要是有這種家世,沒事也不會願意再提了吧?”

  梁坤聞言,抬了一下眉毛,“你會算命?”

  裴謹一邊嘴角吊著,“看著不像?”

  裝神弄鬼,梁坤冷笑道,“口說無憑,不如你給我看看,怎麼著是摸骨,還是燃香跳大神?”

  話說完,嘲諷和奚落的笑聲響徹全場,仝則在陣陣浪笑聲中再度扶額坐下,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然按住了槍托。

  裴謹支起手臂放在桌面上,動了動手指頭,“九爺挺懂行,我靠摸骨。給只手吧左右都行,嗯,不舉槍的那隻就行。”

  合著他什麼都知道,一句話之後,整個人驀地里就有了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梁坤冷冷看著,果然把不持槍的左手遞給了他。

  “九爺的脈門,眼下可扣在我手裡了。”裴謹笑眯眯地摸上去,指頭虛虛一搭,籠住了對方的手腕。

  梁坤槍口一動,臉色沉了下去。

  “冷靜,”裴謹低聲道,“你的槍快過我的手,一個瞎子而已,用不著這麼緊張。九爺江湖上行走,該看得出我不是裝的。說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梁坤被他的神道弄得有點木亂,正想著問題,忽聽有人笑道,“給我們九爺算算,幾時能討著老婆吧。”

  眾人起鬨架秧子式的狂笑起來,忽然間,只見梁坤扭過頭,一個眼風掃過,那笑聲便戛然而止了。

  裴謹仿佛對周遭無知無識,好整以暇慢慢說道,“九爺這輩子會有兒子,至於老婆可就未必有了,不過偌大的山寨肯定能後繼有人。你這輩子發不了大財,卻是可以揚名立萬,中年之後成為遼東實至名歸的霸主。”

  “這麼說,裴謹那廝也不在話下?”梁坤心念一動,“他果真那麼不堪一擊?”

  裴謹淡笑著搖頭,“他本來就不是神!什麼戰神之類的,全是吹捧出來的,又被無知婦孺到處亂傳,這話九爺你也信?沒人沒槍,說什麼都是扯犢子,我看那傢伙要真和我長的像,多半也就是個小白臉,運數絕好不到哪兒去。”

  得,這人埋汰起自己來,下嘴可謂是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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