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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的調查在學校,是自己的地盤,即使面對警察,馬胥也底氣十足——國王身處領地,總會充滿安全感。

  可今天,他被叫來了陌生的審訊室。

  四周沒有窗戶,牆壁亦是白慘慘,只有高高懸起的監視器閃爍著紅芒,像無機質的瞳仁,掩蓋著誰躲在後面偷窺。

  椅子非常硬,讓人怎麼坐都不舒服,馬胥愈發感覺到壓抑。

  他用力地呼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焦躁吐出去:「我要抽菸。」

  顏秋玉看向電腦後負責記錄的周山:

  沒反應。

  問話開始前,他們特意在桌子上放了用證物袋包著的粉氣球碎片,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絕瞧不出是贗品。

  對方盯了桌子半天,只要視力正常,一定能瞥見。

  與馬胥截然相反的是朱珍。

  儘管有意控制自己眉目肢體的小動作,但時不時掠過證物袋的餘光仍舊暴露了她。

  賀臨風伸手,將採集指紋的工具遞到女生面前:

  「按吧。」

  朱珍防備地攥起拳。

  這是個未加思索的動作,等意識到突兀,她又飛快鬆開。

  「框太小了,」嫌惡地側開臉,朱珍趾高氣昂道,「會弄壞我的美甲。」

  市局的指紋採集器,確實需要把手指一根根放進去貼緊,以對方美甲的長度,勉強能識別一個尖。

  賀臨風穩如泰山:「可以讓松警官幫你剪。」

  「剪?」朱珍激動,「你們知道這副美甲花了我多少錢嗎?還浪費了我一整天的時間,弄壞了你們拿什麼賠?」

  「靠警察三五千的死工資?」

  松曉彤默默扯高嘴角。

  Ta嘲任Ta嘲,調來重案組大半年,她已經不會再被嫌疑人隨便牽著鼻子走,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畢竟全北江最有錢的簡總,中午剛在食堂吃過一碗十塊錢的小餛飩。

  靠著父母揮霍無度到底有什麼可狂?

  然而,出乎松曉彤預料的是,聽完這話,賀哥居然真收回了遞出的指紋採集器。

  「也對,」有八成把握確認朱珍就是那個在匯演期間進過教室的人,恰巧鑑證科還沒出結果,賀臨風不介意先退步,讓對方降低警惕,「其實我們在六班有了一點小發現,宋安安墜樓的時間段,你似乎和馬胥傅星文分開過。」

  消息來源於隔壁的周山。

  為求效果,五分鐘前,他還特意叫對方過來敲了個門,像影視劇中常演的那樣,壓低音量交談。

  招數雖老,卻很適合騙象牙塔里的小孩。

  因為朱珍竟沒有第一時間反駁。

  學校問話的區別對待埋下懷疑的種子,並於此刻生根發芽,女生抬眼,試圖在賀臨風臉上找出一點破綻。

  「別說是去補妝上廁所,」氣定神閒,狐狸臉的男人笑笑,「禮物落在教室了,對嗎?」

  這其實算比較簡單的推理:已知朱珍喜歡蘇皓塵,當時又臨近後者的演出,正常條件下能耽誤朱珍趕去大禮堂的東西,大概率與蘇皓塵有關。

  但朱珍顯然被唬住。

  她想起那兩張遺忘在教室的音樂會門票:蘇皓塵會拒絕她,卻不會拒絕一位世界知名的鋼琴大師。

  通往天台的樓梯間,隊友掉線,馬胥硬拖著自己玩了局遊戲,險些錯過她期待已久的表演。

  屋漏偏逢連夜雨。

  摸著空空如也的外套口袋,朱珍甩開同伴煩躁下樓,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宋安安。

  第106章 飛鳥墜落。

  雙腿懸於教室外, 女生像只搖搖欲墜的鳥。

  搓洗到邊緣發白的肥大校服攏住她肩頭,獵獵兜滿料峭寒風,好似翅膀, 又好似吹脹的紙袋。

  裝。

  朱珍下意識想起家裡吵架時母親常用的手段, 嗤笑,這是文藝給誰看?

  怔愣地眺望左前方, 女生偏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未發現有人到來。

  ——大禮堂。

  朱珍胸口的火氣陡然躥高。

  她一直知道宋安安有張漂亮臉蛋,即使對方陰鬱懦弱、即使眼睛被長長的劉海遮蓋,自己和楊倩教訓對方時, 男生們總會欲言又止, 虛偽地散發所謂憐惜, 最後還不是裝沒看到,或者乾脆加入進來。

  動物都懂得趨利避害。

  在六班,沒人敢和錢權作對。

  而「朱珍」兩個字就是錢權的化身。

  ……但最近宋安安變了很多, 面上仍唯唯諾諾,實際卻根本沒把她放在眼中。

  那或許是一種直覺, 朱珍難以用言語說清,曾經無往不利的羞辱,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 沉悶得令人發堵。

  直到上鎖的日記被翻出來。

  她重新攥住了能讓「宋安安」惱怒痛苦的軟肋, 並在新學期開始時滿意地發現, 對方一天比一天憔悴。

  那些猙獰的傷疤使朱珍感到饜足:擔心惹爸媽生氣,她始終沒敢用太激烈的手段,只能剪剪頭髮潑潑冷水,扒掉衣服拍幾張照。

  可現在看來, 宋安安還是沒學乖。

  朱珍想。

  她應該再給對方一個教訓。

  抽出手,朱珍拿起簽到處的氣球,貓一般踮著腳,慢慢、慢慢,悄無聲息地靠近宋安安背後。

  「砰!」

  膨脹破裂的碎片四處飛射,眨眼消失於掌心,朱珍發誓,她真沒打算要對方死,女生卻如同膽小的鹿,渾身激靈,一頭從六樓栽了下去。

  然後,那窗外響起掙扎聲:「誰?」

  「……是你嗎朱珍?」

  「救、命!」

  艱難的,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在說話。

  被叫破名字的始作俑者條件反射退開半步。

  她腦子徹底亂成漿糊,一邊考慮該怎麼瞞住這件事,一邊想著原來宋安安也會慌。

  綁架案後的宋安安和以往她欺負過的人都不一樣,甚至和以往的「宋安安」都不一樣,永遠冷靜,永遠遊離在外,似乎此刻吃的苦,只是隱忍,是某種沉默的對抗。

  她從未見過對方如此「生機勃勃」。

  叫啊!哭啊!再大點聲!撕破小白花假面的愉悅感汩汩湧出,朱珍恨不得把所有同學都喊過來,看看宋安安平時是怎麼裝模作樣,今天又是怎麼向她討饒。

  下一秒。

  力氣耗盡的飛鳥陡然墜落。

  「咚!」

  明知道教學樓不可能聽到大禮堂的演出,朱珍耳邊卻見鬼般響起鋼琴的重音,沉悶地、伴著骨骼扭曲的喀嚓聲。

  同類死亡是自然刻進基因里的恐懼,血液瞬間凝固,她甚至沒有探出窗外看一眼的勇氣,癱軟著轉身逃跑。

  「……我什麼都不知道!」吞雲吐霧的要求被駁回,遲遲沒等到律師來撈自己,心癢如麻的馬胥只得妥協,「見到朱珍的時候,宋安安已經掉下去了。」

  顏秋玉:「掉下去了?」

  馬胥敷衍地點頭:「我聽見咚的一聲。」

  「為什麼沒有報警?也沒有告訴老師?」

  「麻煩,」馬胥雲淡風輕,「宋安安自己跳樓,和我什麼關係?朱珍那個紙老虎還沒找她家要精神損失費呢。」

  他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幾乎能用「殘忍的天真」來形容,而恰恰是這種「天真」,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尤其是在對方親眼看過宋安安的屍體後。

  顏秋玉強行壓下多餘的情緒:「繼續說。」

  馬胥:「沒了。」

  他習慣性想聳肩,卻被女警刀子般的視線壓回去,滑稽地僵在半路。

  「真的沒了,」不自覺端正坐姿,馬胥訕訕,「之後我們就一起下樓,商量好對這件事保密。」

  「朱珍還在儀容鏡前補了個妝。」

  顏秋玉:「補妝?」

  「她流了很多汗,」馬胥答,「所以我說朱珍膽子小。」

  顏秋玉:「你沒懷疑過她?」

  「懷疑誰?朱珍?」馬胥搖搖頭,嘲諷,「她手上沒勁兒,打架都是揪頭髮。」

  如果發生推搡,多半會留下痕跡,他走的時候掃了眼,教室桌椅工工整整,朱珍的衣服也很乾淨。

  至少不皺巴巴。

  「傅星文是貧困生,得罪朱珍獎學金就得泡湯,」事已至此,馬胥索性一股腦交代,「朱珍怕叫家長,我不想招來我爸。」反正六班都是群鋸嘴葫蘆,只要能證明當時教室沒人,宋安安跳樓又怎樣?誰能說是因為他?

  「大家一拍即合。」

  「傅星文腦子好,幫忙編了套應付警察的謊話,朱珍因為這個還要跟他當朋友。」

  搞笑。

  什麼朋友?根本是怕對方告密,威脅再拉攏,假得馬胥掉雞皮疙瘩。

  但馬胥依然有底氣:「這不算犯罪吧?我今年沒到十八。」

  「自殺也能賴……」

  後面的音節漸漸消失於審訊室的沉默。

  「開什麼玩笑!」名為慌亂的巨手無形地捏住心臟,馬胥僵硬道,「宋安安一定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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