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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長廊,過影壁。

  早有宮人為沈鳶挽起氈簾,餘音哽在喉嚨。

  殿中立著一株兩尺多高的金桂花樹,滿屋金碧輝煌,光影爭輝。

  金燦燦的葉子映著滿殿燭光,熠熠生輝。

  沈鳶腳步頓在半空,一時竟難以言語:「這是……」

  宮人朝沈鳶福了福身:「這是陛下昨日讓人送來的,還好娘娘今日回來了,不然奴婢怕自己忍不住,薅光這樹上的金葉子。」

  樹上的葉子都是金子打造溶成,紋理和真葉子相差無幾,還點綴著一點桂花。

  沈鳶立在樹前觀望片刻,喃喃自語。

  「這是……園子那株桂花樹罷?」

  那樹是沈鳶同謝時渺一齊種下的,閒來無事之時,沈鳶常去桂花樹旁轉悠。

  「可不是,奴婢都比對過了,連葉子的走向都一模一樣。聽說工匠是照著陛下給的畫稿做的,可見陛下對娘娘的用心良苦。」

  沈鳶啞然失笑:「照你這麼說,我更該感謝的是內務府的工匠?」

  宮人疊聲道「不敢」,又斟酌著開口。

  「金葉子是工匠做的,可這桂花蕊……卻是陛下親自刻的。」

  也不知道內務府用了什麼法子,走近細瞧,鼻尖忽的漫過淡淡的桂花香氣。

  沈鳶佇立片刻:「……陛下呢?」

  宮人面面相覷:「陛下昨兒夜裡回來見不到娘娘,就去東宮了。如今……應當在養心殿罷。」

  沈鳶抬眸:「今日可有大臣入宮覲見?」

  宮人笑著道:「今兒是初一,除非是有要緊的軍務,不然哪有大臣在今日入宮。不過奴婢倒是在路上撞見了戚大人。」

  沈鳶瞳孔驟縮:「戚大人,戚玄?」

  宮人頷首:「正是,那會奴婢濕了鞋襪躲在石像後,正好看見戚大人行色匆匆,瞧著應是去了養心殿。」

  沈鳶心中一沉,轉身朝外走:「備車,去養心殿。」

  暮色四合,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大雪如鵝毛在空中飄舞,忽有雪珠子飄落在沈鳶指腹,冰涼一片。

  她心中隱隱有不安掠過,滿腹愁思落在手心攥緊的絲帕上。

  步輦在養心殿前停下,小太監看見沈鳶的身影,嚇得臉色白了一瞬。

  而後又朝沈鳶點頭哈腰。

  他身影擋在沈鳶眼前,不讓她往前走半步。

  小太監聲音含糊不清,結結巴巴。

  「娘娘、娘娘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大冷的天,小太監腦門上沁出冷汗,他乾笑兩聲,「陛下如今還在和崔大人談事呢,娘娘還是先回棠梨宮歇息。」

  沈鳶朝後看一眼。

  松苓會意,冷聲斥責:「大膽奴才,連你也敢擋皇后娘娘的路。」

  小太監疊聲道不敢,可身影卻並未挪開半分。

  沈鳶低聲:「殿中只有崔大人?」

  小太監磕磕絆絆:「自、自然。」

  沈鳶面無表情,她冷聲,難得動怒:「滾——」

  小太監跪在地上,連聲告罪:「娘娘恕罪,陛下有令,不見任何人。娘娘、娘娘……」

  他拖著雙膝跪著上前。

  沈鳶繞過太監,疾步朝殿裡走去。

  明黃氈簾甩開,殿中的松檀香比往日濃厚兩三分。沈鳶眉心緊皺,快步轉過緙絲屏風。

  迎面差點和轉身朝外走的崔武撞了正著。

  沈鳶頓住腳步,目光越過崔武,看見了紫檀書案上攤開的輿圖,圖上圈圈點點,是謝清鶴用硃砂勾畫的。

  沈鳶僵在原地,滿腔的質問在看見謝清鶴時,忽的消失殆盡。

  謝清鶴確實是在和崔武談正事,而且還是要緊的軍事。

  沈鳶心虛:「我……」

  崔武識趣退下。

  偌大的養心殿只剩謝清鶴和沈鳶兩人。

  沈鳶目光落至書案上的輿圖,好奇:「是要……打仗了嗎?」

  謝清鶴頷首:「嗯。」

  輿圖上用硃砂筆勾畫出的盂蘭顯眼,沈鳶蹙眉:「盂蘭,不是戚大人的家鄉嗎?」

  謝清鶴頓了頓,而後瞭然笑道:「你見到戚玄了?」

  他坐在書案後,並未起身,只是朝沈鳶招招手。

  「盂蘭起了內訌,盂蘭王昨夜被人刺殺。戚玄想要我發兵增援,他是盂蘭王的私生子,從小不被族裡那些人待見。」

  謝清鶴沉聲,「當初他留在我身邊,也是因為被人追殺。」

  沈鳶訝異:「是因為這個,所以你今日才沒同我們出宮?」

  謝清鶴愣了愣,眉眼低斂:「……是,盂蘭易守難攻,新上任盂蘭王心狠手辣。今早又在邊關斬殺我朝子民百餘人。戚玄善蠱,卻不善戰。」

  他垂眼對上沈鳶的目光,「我可能會……親自去一趟盂蘭。」

  沈鳶心口不知為何砰砰直跳,心跳如擂鼓:「……只有這些,沒有別的瞞我的?」

  謝清鶴笑著開口:「只有這些。」

  他抬手收起書案上的輿圖,不知碰到何處,謝清鶴眉心狠狠一皺,而後又恢復如常。

  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底下好像掩藏著驚濤駭浪,風雨湧起。

  謝清鶴淡聲:「只是御駕親征還需從長計議,眼下來說,還不一定。」

  沈鳶起身,餘光瞥見窗下崔武的身影:「崔大人還在外面,想來還有事和陛下商議,我就不叨擾了。」

  絲帕在手中攥了又攥,沈鳶背對著謝清鶴,聲音輕輕。

  「謝清鶴,這是我最後一回信你。」

  她飛快折返回書案,掏出在天香寺求的紅梅箋,「一路平安。」

  話落,沈鳶轉身,疾步朝外走。

  風雪撲了沈鳶一臉,她不知道是不是謝清鶴沒開口,還是風雪掩沒了謝清鶴的聲音。

  沈鳶沒聽到謝清鶴的一聲「好」。

  第79章 親征

  東宮杳無聲息,靜悄無人低語。

  正月無聲過去,春寒料峭,湖邊波光粼粼,水波不興。

  岸上楊柳垂金,柳絮翻飛。

  謝時渺上元節那夜出門賞燈,不知在路上衝撞了什麼,回來後高燒不止,滿嘴說著胡話。

  沈鳶大驚失色,一連三夜都夜不能寐守在榻前,最後是被謝清鶴強行抱回棠梨宮歇息的。

  連著半個多月心力憔悴,沈鳶精疲力竭,她一隻手撐著腦袋,倚在青緞迎枕上昏昏欲睡。

  粉彩人物山水紋燭台上搖曳著金黃的燭光,昏暗光影落在沈鳶白淨細長的脖頸上。

  纖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留下一道弓月形的陰影。

  鼻尖忽的落下一陣淡淡的松檀香,沈鳶身影動了一動,尚未睜開眼,頭頂驀地落下謝清鶴沉沉的一聲。

  「別亂動。」

  玄色氅衣裹著沈鳶單薄的身子,謝清鶴面色凝重,眉宇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沈鳶強撐著睜開雙眼,一手揉著眉心。

  手臂剛抬到半空,一隻手先一步按在沈鳶眉心,輕輕揉著。

  沈鳶眸色一僵。

  落在眉心的那一點指腹滾燙焦灼,如烈焰焚燒,拽回沈鳶的理智。

  「你……」

  目光閃躲,沈鳶下意識拍開謝清鶴落在自己眉心的手指。

  輕飄飄的一記響亮在殿中響起,兩人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的神色。

  沈鳶雙目圓睜,眼中的困意消失殆盡。

  她愣愣盯著自己的手心,目光上移,緩慢和謝清鶴那雙漆黑眼眸對上。

  沈鳶窘迫收回視線,心口惴惴不安。

  「清醒了?」

  平靜的一聲落在自己耳邊,沈鳶赧然點頭:「嗯。」

  一隻手往下垂落在半空,沈鳶低聲:「你先,放我下來。」

  謝清鶴面不改色:「沒鞋。」

  沈鳶脫口而出:「那我讓松苓……」

  一語未落,謝清鶴突然抱著沈鳶坐在妝檯上。

  黃花梨妝檯上鋪著大紅袱子,身後是冰冷的銅鏡。

  沉默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蔓延。

  沈鳶呢喃張唇:「我……」

  餘音未了,謝清鶴倏地開口:「後日我要去一趟盂蘭。」

  沈鳶目瞪口呆:「這麼快?」

  盂蘭新上任的新王殘暴無比,屢屢在邊關挑事生非。

  謝清鶴淡聲,黑眸冷冽:「之前是寒冬,盂蘭人驍勇善戰,又是遊牧民族,他們終年在草原上討生活,對付寒冬比我們更有經驗。」

  這也是謝清鶴遲遲沒有出征的原因。

  他在等。

  等春暖花開,等冰雪消融,等鐵騎踏平盂蘭的那一日。

  謝清鶴從袖中掏出一枚龍虎符,放在沈鳶掌心。

  他低聲:「這是兵符。」

  得此兵符,十萬禁軍任由沈鳶差遣。

  沈鳶臉上的茫然徹底煙消雲散,冰冷的龍虎符握在手心,她心中隱隱泛起一點不安。

  沈鳶遽然揚首,不明所以。

  「陛下為何要御駕親征,盂蘭並不多,朝中除了明將軍,還有兩位將軍也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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