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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霓裳並未打擾,袖中抱著手爐,立在側後,靜靜等待。

  良久,前方那身影動了一下,起身。

  李霓裳正欲上前,助他抖落氅上的積雪,又見他仰頭,凝望側旁的絕壁。

  便在此壁,他曾從天而降,第一次與那個人照面。

  彼時誰又能想到,當時皆為陌生的三人,後來卻會發生如此牽絆。

  百丈高崖,如鍘刀豎立,

  崖面斑駁,如無數劍痕的裂隙。

  "我想登頂。"他忽然轉向李霓裳道。

  「你敢不敢?」

  她心內微微一動,看他一眼,將暖洋洋的手爐塞進他的掌心裡:"雪後石滑,我走前面!"

  他哈哈笑了起來,睫沾雪粉的眼睛亮晶晶,伸手,重重點了一下她的鼻頭,留下一簇冰雪,在她因為雪涼不依鬧他之時,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興致勃勃。

  「走!隨我來!」

  登頂雖是興之所至,兩人言語也多輕鬆,實際卻因險絕迂迴,況且天又落雪,自然不會貿然出發。

  二人備好所需,揀了墟城裡剩的屋過了一夜,次日一早,踏雪上山。途中說不盡的辛勞險阻,然而彼此相扶,互相鼓勵,宿山腰一夜過後,與次日,終於一道,執杖登上絕頂。

  千山負雪,萬徑蹤滅。

  那雪落得沉默,卻將眼前的群峰削出錚錚的鐵脊——恰似亘古的筆鋒,在天地間,刻下深淺不一的骨相。

  他默默在附近的雪松棋石旁摩挲片刻,牽著她手,並肩立於絕高石上。

  靜靜立了許久,忽然拔劍指天,劍鋒如裂蒼茫雪幕。

  "我裴世瑜——"

  "以太華為證,今生今世,唯娶李霓裳一人!"

  "唯愛李霓裳一人!"

  耳邊的風雪聲仿佛突然靜止,千山都在屏息聆聽。

  "縱使太華傾頹——"

  "此心不渝!"

  他反手將佩劍插進腳下的雪岩縫,劍鐔沒入堅冰,發出龍吟般的錚鳴。

  誓畢,他笑望向她。

  李霓裳的眼眶暗熱。

  她拿起他的那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李霓裳——」

  「那以千山為證,此生此世,唯愛裴世瑜一人!"

  "縱使山稜崩摧,星斗墜盡——"

  「若是有違——」

  她低頭,一根一根地親吻他的手指,親到他最後那一根傷指,覺那手似有微退之意,以更大力氣抓住,不容他退,繼續落吻其上。

  「若是有違,罰裴世瑜生生世世,還是要做我的郎君,再受我的折磨!」

  裴世瑜一愣,低頭看她,對上她閃亮的一雙挑釁美目,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得附近那松枝上的積雪都簌簌而下。

  李霓裳也跟著笑,沒等笑完,聲音忽然消失。

  他的臉已壓下,狠狠吻她。

  一番熱烈長吻之後,他為她戴好雪帽,牽著她手,返身而下。

  如上山那樣,下山依舊是無片刻的分開,時而低聲說笑,時而相擁小憩,乃至階旁耳鬢廝磨,說不盡的濃情蜜意,從山巔到山腳,漫長雪階,眼看就要走完,反而竟有意猶未絕之感。

  終於,還是行到山腳,二人正手牽著手,低聲嬉笑,忽然李霓裳停步。

  裴世瑜望去,見前方出口處,停著一隊人馬。為首便是謝隱山。

  兩人停下腳步。

  謝隱山快步走來,整冠肅衣,先向李霓裳行臣禮,繼而雙膝重重砸跪在裴世瑜面前的雪地里,頓時濺開兩簇積雪。

  短短不過半年,他滿頭黑髮竟變灰白,模樣更是憔悴至枯槁。

  李霓裳不禁也是有些心驚。

  他額頭重重叩地,脊背佝僂如將折之弓,脖頸低垂,如折斷的劍——

  "末將萬死!」他嘶聲道,"當初因我之罪,竟致天王英年隕落,末將萬死難贖,天道罰我苟活之刑,是因還有一事,尚須親自交待!」

  他捧起一盤,高舉過頂,道:「此一為天王所余舊部名冊,二為天王印璽。所剩的三萬,都是忠勇可用之兵。三萬兒郎的性命,如今都在這裡,請裴郎君繼受!」

  他說完,身後孟賀利便帶著部將齊齊下跪,納拜認主。

  裴世瑜立於雪階之上,神色肅殺,冷眼掃過:「留著命吧!他日我兄長若來,你再去見他!用天王的兵,築基天下太平,便是你對天王最大的贖罪!」

  言罷,待轉向李霓裳,目光已無限溫柔:「我們再上路了!」

  謝隱山緩緩抬起滴血的額,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著,唇微微顫抖,遲疑了下,又望向李霓裳。

  李霓裳接上他的目光,頷首,微微一頓,又道:「瑟瑟未死,她藏胸前的扳指救了她的命。如今人在護國寺伴我姑母。」

  說完,她將手放進裴世瑜伸來的溫厚掌心裡,被他握住,隨即在袖下暗暗十指相扣一起,同行而去。

  謝隱山從怔定中猛然醒神,登時胸口發酸,他眼含熱淚,膝跪轉身,朝著前方那一對漸漸消失的儷影哽咽叩首,久久不起。<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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