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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為人魚會在某個專門蓄水池中,或配置好鹽度與壓力的仿深海液體環境中,而李斯予要在重重無情的金屬門之後,或者某個核心人員才能接觸到的神秘房間裡才能看到他。

  唯獨沒想到會如此,在一個開滿如手術燈般慘白光線的巨大空間裡,在三百六十度能被觀察到的圓筒倉里,沒有水沒有壓力環境,如此毫無尊重。

  李斯予內心憤懣,但面上不動聲色。裝模作樣地沿著樓梯下行,走到一台機器前,假裝認真看數據。

  他覺得自己把前半輩子的演技都用上了。一邊演,一邊偷偷觀察了下,現在已經是下班的時間,很多人正在收拾東西作為一日的收尾,只有個別人沒有挪動屁股。

  「喂,別動那個操作盤?」一個手拿可樂的小個子男人喊住了他。

  「怎麼沒見過你?」可樂男看著戴了口罩的李斯予,感到有些陌生。

  李斯予心下一振,強行鎮定,「周幸讓我來看看中間那個。」他指了指中央圓筒倉中的人魚。

  他在心中迅速打著草稿,如果對方繼續問他該怎麼編。

  可樂一聽周幸的名字就發憷,也不管這人是誰了,說了句「看吧看吧」就喝著可樂離開了。

  打好的草稿沒用上,但也算是幸運。看來「周幸」這個詞很適合拿來編理由。

  李斯予拿起一個記錄板,裝作記錄數據的樣子,往中間走去。

  人魚依然在持續的煩躁和灼熱中,還沒有注意到李斯予走了過來。

  他跪趴在地上,額頭緊緊抵著地板,想讓自己舒服一點。他喉嚨發癢,指甲一下一下劃著名地板,指尖在堅硬的地板上內陷發白,他聽到自己正在吱嘎吱嘎的劃擦地板的聲音。

  他在雙腿形態時並不會張開的腹鰓已然崩裂,它們正在劇烈地一張一合,被棉布衣物阻隔的呼吸讓他覺得悶悶的,每一口空氣都令他疼痛。

  他用額頭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地面,他想吶喊但發不出聲音,他感到血液湧上面部,而面部正在扭曲。

  「咚咚」李斯予很輕地敲了敲玻璃,希望人魚能注意到自己。他看到人魚跪在地上,正在一下一下用頭撞擊地面,胳膊與後背的骨頭尖銳地隆起,他生生忍住了自己做大動作的行為,知道眼下即是很心痛,莽撞也不會帶來好的結果。

  這時他看到一點反光的閃爍,再仔細看,原來是地面上遍布的金屬網,他看著金屬網沉默著思索著。

  「別敲玻璃。」一個告誡聲從後背傳來。

  李斯予轉過去看到一個齊肩短髮女生,黑著一雙疲憊的眼睛,懸空著一隻手點了點他。

  是那個在走廊遇到的跟許小朵說話的女生。

  李斯予猶豫了一下,還是指著玻璃後的人魚說:「他一直在撞頭,感覺刻板了,是不是得放水裡。」

  二號眼中的渾濁散去一點,她敏感地問:「你是誰?」

  李斯予也僵住了,他進來後幾乎沒人關心他是不是熟悉的面孔,他決定復用之前的策略。只要能說出周幸名字,應該是會被認為是這裡的人。

  「是周幸讓我來的,讓我來看看這個。」他如法炮製,指了指人魚。

  二號沒有表情地看著李斯予,停頓了兩秒,隨後禮貌地微笑起來,「是嗎?把你工卡給我看下。」

  李斯予緩慢地摸了摸口袋,儘量顯得自然地遞出工卡。他回憶了下工卡上黑衣人的照片,暴風思考著怎麼解釋長相偏差的問題。他隱約記得工卡的主人說自己在這裡工作了很多年,那張證件照也比較舊了,那或許可以解釋自己因為自卑就去整容了?

  二號拿著工卡看著,並沒有抬頭對比長相,她就是站著不動地看著這張工卡,仿佛在記憶或者在思考。

  隨後,她把工卡還給李斯予,說:「你今晚在這值班吧。有人問就說周幸讓你值班。」

  「好…」李斯予直覺這位不是利益對立面的人,但又不敢多問怕事情走向變得不良,對方給予自己的是一個天賜良機,他決定把握一下。

  這時,他又想到,許小朵還在設備間裡躺著。

  事到如今,不冒險也不行。李斯予也很擔心自己和她說太多,導致對方警覺,錯失救人魚的機會,如果他現在就被發現,這裡之後一定會加強警戒,很可能再也進不來了。而他在外部散步的輿論,太過原則性太過嚴重,他不早點行動很怕周幸狗急跳牆銷毀犯罪證據傷害人魚。

  但是,許小朵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他如果是被注射了實驗藥物,去外部的任何醫院都是在浪費時間,浪費他的生命。

  第24章

  二號這是剛從七樓下來。

  時間回到下午,她本意去找周幸,對一下人魚異常的情況和數據,看看後續如何調整控制。

  而在去找周幸的路上,她遇到了子車。子車年紀輕輕就憑藉出色的向上和向下管理能力一路晉升到一號助理的位置。

  不僅是這種職業能力的魅力,子車本人,香香的冷淡的香香的認真的樣子在二號看來非常迷人。她給二號的建議,二號都會牢牢刻在DNA里。

  二號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思考著子車的話。為了前途著想,理應現在就去找新機會,畢竟機會從找到真的有還是需要時間的。

  但是,如果真的去了其他項目,她這兩年又是白干,她有些猶豫和糾結,放不下自己的晉級述職。

  萬一呢,她想著,萬一周幸背後有個手眼通天的人,讓他們度過了這次輿論危機成功苟住,那自己也會雞犬升天的。

  這樣想著,不知覺已走到了周幸辦公室門口。

  那門關的好好的,但聲音依然清晰。

  「我推下去了……藥也注射了,我們需要隔離房間……」

  「推下去?怎麼做事這麼馬虎。」

  「這還馬虎?你知道突然間弄斷一個人的肢體有多難嗎?還得這個人事後不會把我們告到吃牢飯!」有點金屬質感的年輕聲音明顯大了起來,聽起來快要破防了。

  「……反應還有多久?」

  「我走的時候才……我現在需要……申請房間……」

  「時間不多了,你拿著……再進一步只能銷毀PDora了。」

  「如果銷毀PDora,許小朵怎麼辦?」

  「……重要的是,PDora最好能留下一些生物樣本,方便未來再做研究。」

  二號想起來在走廊上遇到許小朵那個渾渾噩噩的樣子,這回憶和串聯的當下,信息像兩把利劍在她腦後噌地一聲閃光,然後引來驚天巨雷劈中自己。

  完了,全完了。周幸完了,自己的述職也完了。她不相信現在這情況還能逆風翻盤,周幸,你自己玩泥巴去吧,姐不陪你玩了。

  二號悄悄地回去了,僅給周幸留言了電子版數據。她現在給自己更新了主線任務,她需要馬上去部署一些關鍵證據,令自己日後上裁決庭有實際東西拿出來為自己辯護。

  而回來後,她就遇上了一個下午剛見過的陌生人。

  此刻,李斯予站在她面前,小心地控制語氣,問她:「學姐,我剛來沒太久,周老師說給一個實驗志願者拿一些舒緩藥,請問這該怎麼做呢?」

  二號不動聲色,這令她顯得冷淡,「什麼實驗志願者,具體哪一分支?」

  李斯予簡單描述了許小朵的變化症狀,二號聽完後,手懸空指了指地面:「在這等著。」

  二號隨後穿過走廊,去往藥劑室,配比了穩定劑、止痛劑等針對A型藥物的緩釋型藥劑,想了想又拿出了一支或許能稍微倒逆效果的試劑,放在藥筐里走回來。務必,務必確保自己始終在攝像頭下,藥筐也要在攝像頭下,最好能清晰地拍到藥瓶特殊外殼,這就是我在無法控制的極端人體試驗下對被試的人道關懷證明!

  隨後,她會去內網下載這段監控,哦對,還有之前給人魚拿衣服的監控片段,這些有力的證據務必掌握在自己手裡。

  至於中央觀察倉前站著的男人到底是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以後復盤吃瓜的時候再說吧。

  人最重要的是在人生關鍵節點裡關注好自身的發展。

  而在二號去拿藥的期間,李斯予原本並不打算真的留在這裡等她。

  開什麼玩笑,萬一帶著人來了,豈不是直接gameover。

  可是他一轉頭,看到人魚跪坐在玻璃前,鼻子壓得扁扁地貼在玻璃上,眼巴巴地正看著他。

  那雙曾經倒映星辰大海的眼睛,此刻正蓄滿淚水。人魚雙手輕按在玻璃上,自下而上的仰視著李斯予,淚水打濕了面龐和玻璃。

  李斯予的心像被這淚水淹沒了,被玻璃刺痛了,他連忙靠近玻璃,半蹲下去和人魚平視,雙手隔著玻璃撫摸著人魚。

  等等我,等等我,等我帶你走,好嗎。他用唇形說著安慰的話語。

  而人魚也不回應,只是流淚。李斯予隔著玻璃,輕輕吻了吻人魚的額頭。

  「拿去。」背後想起冷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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