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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補一場趙禹庭滿臉帶笑的模樣,黎又瑜打了個寒戰:「算了吧,他還是別笑了。」

  「我不想被當成活人機器,跟機器人有什麼區別,黎又瑜,要不,我們私奔吧,反正你也不滿我哥的控制,我也不想被家族束縛,我們私奔,我有存一筆錢,夠我們活一輩子。」

  黎又瑜嚇得差點跌倒:「私奔的意思,你不明白嗎?少爺。」

  「跟朋友一起逃亡也叫私奔。」

  「那你可以找你其他朋友一起私奔,我不敢。」

  「在此之前我確實以為我朋友很多,可我跟他們說我的痛苦,他們只會說『出去點個少爺釋放一夜』,他們會端著酒杯,嘲笑我不懂這個社會的規則,只有你懂我的痛苦,你說過的,每個階級層次的人群,都有自己無能為力的事。」

  他們坐到學校的操場空地,趙向聿眼眶發紅,向黎又瑜講起家族故事。

  趙家百家沉浮,意園閣樓的保險箱裡鎖著一座微型陵墓,純金企業徽章嵌在黑色天鵝絨上,每枚徽章背面都刻著家族成員的忌日。

  趙禹庭的祖父將畢生心血澆築成這座金屬墓園,他總說真正的帝國需要腐殖質滋養,卻忘了自己親手埋葬的妻子與兒子正化作最豐沃的養料,那個會彈蕭邦夜曲的女人,那個一身文藝氣息的兒子,最終都在抗抑鬱藥瓶堆砌的巴別塔里停止了呼吸。

  一切要從曾祖父那代說起,曾祖父在洛杉磯碼頭卸貨發家,到趙禹庭執掌跨國集團,四代人的商業版圖折射出家族命運的輪迴與桎梏。

  爺爺用三十年將家族企業推向巔峰,卻落了個妻離子散的下場,妻子很早因病過世,留給他一兒一女,也就是趙禹庭的父親和姑姑。

  老爺子對一雙兒女寄以厚望,然而,趙禹庭的父親不喜從商,多次以死相抗,老爺子無視他的吶喊,逼著他學習帶領集團。

  反抗無效,趙禹庭的父親在長輩的安排下與母親訂婚,好在他們很幸運的相愛了,母親愛上父親的憂鬱,試圖改變他,激勵他走出困境。

  可是,她的夢想破裂,她的丈夫早被磨平稜角,一面抱怨命運不公,一面享受著金錢與權利帶給他的便利,趙向聿一歲那年,母親意外離世,半年後父親自殺身亡。

  葬禮當夜,趙禹庭將父親留下的琺瑯懷表沉入錦鯉池,錶盤鑲嵌的綠松石月亮在池底逐漸爬滿銅鏽,正如他的一生被父親強行套上定製西裝的身軀,被財務報表與併購協議醃漬成蒼白的木偶。

  母親的遺物被製成標本,陳列在趙禹庭家中地下室的保險柜中。

  趙向聿喝光瓶子裡的水,扭頭看黎又瑜:「奇怪了,說這些故事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擠幾滴眼淚,我怎麼好像哭不出來。」

  黎又瑜心緒亂飄:「你那時一歲,那你哥呢?」

  「九歲吧。」

  「九歲……」九歲,他就要承擔起父親未完成的責任,繼續被套進定製西裝中日復一日的往最高點爬,沒有自由,喜形不能於色。

  「我根本記不起我的父母長什麼樣,從我記事起,我只記得我哥,他總是一板一眼的盯著我,不讓我出門,不讓我騎車,不讓我交朋友。」

  「他是關心你,他不是把你養的很好嗎?」黎又瑜捏著手裡的瓶子。「其實他只是想讓你快樂,你不愛學習,他要是想逼你,能給你請一百個家教。」

  趙向聿沉默了。

  「好像也是,我哥總是嘴上說著我不長進,從來沒有真正逼我做不喜歡的事,除了這次,他同意送我出國。」

  黎又瑜再次安慰:「也許他就是嚇嚇你。」

  「你句句都在替我哥說話,你喜歡我哥。」

  黎又瑜站起來,瓶子裡的水被他捏地湧出來:「你們果然是一家人,一個比一個自信。」

  「你要是真喜歡我哥,那就別在外面沾花惹草,對我哥好點,我哥其實很可憐的。」

  「我怎麼沾花惹草了?」

  趙向聿指向台階另一邊:「那人是誰,怎麼有點面熟,盯這邊很久了,很顯然他不是盯我,你看,你的目光像要殺死我。」

  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蘇星洲依著柱子,似笑非笑盯著這邊。

  黎又瑜扯著趙向聿:「走,請你吃飯,別理這個變態。」

  「他誰?是不是欺負你,你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打不過他。」

  「我告訴我哥。」

  有那麼一瞬間的無語,又覺得有道理,黎又瑜說起蘇星洲的身份,省略他的騷擾。

  「難怪覺得眼熟,原來是趙勛的小舅子,他去過意園,聽說他是蘇家下一任接班人,有著『科學小怪人』稱號,不過你不用怕,蘇家在我哥眼裡不算什麼,有什麼事告訴我們。」

  「我不怕他,你說他是未來蘇家接班人?」

  「對,趙勛都得上趕著巴結他,蘇家老頭聰明的很,一直防著趙勛,一切都留給他兒子。」

  到食堂,黎又瑜盡選便宜的素菜,趙向聿不解:「我哥沒給你生活費嗎?」

  「給了,我沒要。」

  「犟種,我哥要是知道會生氣的,我告訴你,別總氣我哥,我護短,我哥只能我氣,我哥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應該對我哥好點,他其實很孤獨。」

  「他會害怕孤獨嗎?孤獨是他的本質。」

  「他怎麼可能不怕,不怕的話,他怎麼這麼多年不敢去地下室。」

  黎又瑜注意到話中的重點,「地下室,到底有什麼?」

  「有我媽媽和姐姐的骨灰。」

  黎又瑜手一抖,打翻手邊的湯,「姐姐?怎麼沒聽他……你們提過。」

  「他們都是存在於別人口中的人,我沒印象,自然不會掛在嘴邊,我那個姐姐,三歲的時候……」

  趙禹庭八歲那年,妹妹五歲,那天,劫匪闖入家中,將他們兄妹二人一同綁架,綁匪要求一億現金,趙禹庭的母親一口應下,催促趙禹庭的父親去籌錢,並要求他第一時間向趙家老爺子求助。

  那個懦弱而又優柔寡斷的男人害怕被他的父親責罰,一直拖到第二天,實在籌不到錢才敢告訴妻子。

  妻子正懷著孕,氣得自己出門求老爺子,老爺子閉門不見,稱不能向綁匪妥協,讓她回去等消息。

  趙禹庭的母親爬上意園的最高閣樓,以死相逼,老爺子這才下命令籌集現金。

  彼時,已過去一夜。

  兄妹倆被關在一間破舊的筒子樓,寒冷,飢餓,恐懼緊緊環繞著他們。

  夜裡,趁看守的人不備,趙禹庭帶著妹妹逃到一樓後面的荒廢地,很快,身後手電的光束照過來,趙禹庭以最快的速度將妹妹藏進草叢邊的水泥筒,他自己則是繼續向前奔跑,試圖引開綁匪。

  意外的是,前方出現一個早已乾枯的施工井,趙禹庭在黑暗中無聲跌入井中,巨大的衝擊力令他當場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已在醫院,母親一臉憔悴,趙禹庭問他們,妹妹還好嗎?

  無人應他。

  直到他出院,直到母親早產生下弟弟,趙禹庭才從爺爺口中得知,妹妹在那個逃亡的夜裡被抓住,他們把幼小的她吊在天花板上,第二天,趙家的人帶著錢趕過去,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具小小的,早已涼透的屍體。

  往事從沒有親身經歷過的趙向聿口中說出來,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如同在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可是……

  可是趙禹庭是親歷者,那樣的夜晚,他該多害怕,那么小的年紀,一同出去,回來的只有妹妹,母親會不會用惋惜的目光在他身上找尋妹妹的影子。

  黎又瑜心痛的發顫,「他一定很自責……」

  趙向聿瀟灑向黎又瑜揮手:「我該走了,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哥。」

  車門剛關上,黎又瑜的手拍在車窗:「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第49章

  趙向聿感動的只差沒當場抱起黎又瑜:「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我想你誤會了,我是想回別墅拿點東西。」

  「可阿遲說你所有東西都送走了,家裡連你用剩下的半包紙巾都跟你的東西一起打包了。」

  黎又瑜偏頭嘆氣,「好吧,我回去找你哥。」

  「我就知道,去吧,多要點生活費,哪能總吃素,你看你都瘦了。」

  時常為二少這涉世未深的單純心思感到欣慰,至少能在他蠢的時候說他單純。

  趙向聿連接里車庫監控,趙禹庭幾輛車全都在家,「你找我哥,那我去找我朋友,送你到門口,你自己進去。」

  黎又瑜沒走正門,從後面繞去花園,路過梅花樹時,發覺錯過良多,梅花正花期時,他忙於各種心思,全完忽視她的滿樹孤傲,如今再看,早已生出碧綠的帶著絨毛的小梅果。

  好在新一批的朱頂紅又開了,重新打量花園,朱頂紅占大半,摘下艷紅的一株,偷花的小賊踩著月光往主人住處走。

  大門關閉,黎又瑜並不打算半夜驚擾別墅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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