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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管事又沒有信仰供奉的神祇自澧春湖畔醒來,沒等來文鰩,等來了回禮殘缺的消息,一氣之下把首批覬覦此地的生靈全剮了扔海里餵魚。

  第二日

  玉脈里積攢的仇怨沒化乾淨,盡數回饋在洲內生靈身上。

  海面有數百狌狌浮石,以歌聲煽動發酵,持續半日。

  此地眾人完全離心,各懷鬼胎,夥同外族偷運了部分財物,其中包括文鰩鱗片及少數魚骨。

  而後被氣昏頭的神祇追上並斬殺,鮮血染至近海,軼聞徹底傳開——

  海中有仙洲大晏,靈氣充沛,和諧富足。

  大晏人可通神鬼,無病無災,多長壽者,甚可長生,可謂亂世寶地。

  但無故招致禍端降世,危在旦夕,請求馳援。

  第三日

  位面法則起效。

  須彌境殘存的氣息認定有神祇屠戮無辜,降下天罰。

  晏洲就此半毀,且身被詛咒,碎片隨海散於各處。

  剩下那小部分被這位山川之靈化真身修補存護,試圖隨文鰩舊骨沉於海底,失敗。

  食夢貘們拒絕吞噬這位非尊上的「尊上」,趕在自我意識被本能完全覆蓋前全族投海自裁。

  只留庾穗一個,因未被記名而免於一難,但被灼瞎了雙眼。

  第四日

  惠及多方的討伐行動轟轟烈烈地展開。

  白狼近半戰死,鄭錢和方恕生隨無數珍寶書簡的瓜分而不知所蹤,甚至有四分五裂之禍。

  將將修出雙腿的文鰩,從說書人口中得知這場落於戰亂之外的戰役,趕到晏洲時,樂正杪力竭而散,只撞見奄奄一息的庾穗和不成人形的神祇。

  這場遲來多年的重逢並不順利,至少剛被扣上大魔稱號的神祇感受到氣息剛好出聲,文鰩就把鱗片飛了過來。

  彼時大火肆虐,草植殘敗。

  散落於地的「燈芯」發出微弱共鳴,無數法器、修術、白骨屍首搭建的古怪刑架上,他遙遙對上對方泛混的眼睛,遲疑幾息,衝上前時抬手令海浪如山高拔,頃刻遮天蔽日。

  「什麼情況?還有幫手?!」

  「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啊諸位!」

  「不是說好到時再談嗎?!」

  「是海溢!!」

  這輪重如山嶽的浪頭未至殺戮,只將圍剿者悉數打散。

  文鰩於混亂中搶過對方,甩尾沒入海中,消失不見。

  第五日

  被血染紅的小片海灘上,神祇與瞎眼夢貘告別。

  庾穗當時還很小,身量不高,脾性也比較軟,憑著一股勁撐至現在幾乎崩潰,沒搞明白這麼就突然家破人亡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皺巴巴地說:「你們……你們都不要我了嗎……人間是有成年後要……要自己立家的道理……但我還沒及笄呀……你們還沒有給我完禮呢……」

  文鰩立於一旁,心緒複雜,半明白半不明白地安慰:「貘貘乖,好姑娘,別哭,聽他說。」

  天罰在無聲加重,祂恍惚窺見了千萬種相似的未來,片刻譏誚笑過,把早已潰爛的手指放在對方鼻端:「遠離這種味道,願你自由自在。」

  夢貘哭了一陣,就這樣帶著不清不楚的叮囑,一步三回頭地踏上了岸。

  從此山高路遠,親朋盡失,踽踽千年。

  期間她受惑趕往晏城,以為故人得歸,不過禍事重演,被數族圍殺,由樂正落契。

  第101章 其死

  第六日

  文鰩架著神祇,沿著長長的海岸線,深一腳淺一腳,赴往不知名的地界。

  可對方的腿腳在退化,漸漸難以行走了。

  「你真是大魔麼?」文鰩不由挖苦,「怎麼和鮫人一個德行?」

  祂掃過對方下盤,扯扯嘴角:「你這算是遠親傾軋麼?」

  文鰩毫無誠意:「我感到萬分失禮。」

  「緣何要救我?」祂側首盯著對方,「你不是跟來討伐的麼?還來得這般晚。」

  文鰩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很迷惘,片刻只問:「我們以前認識麼?」

  海浪打上腳丫,祂踢開貝類,裝模作樣嘆了口氣,撇嘴:「現下算來,莫約只有收屍的交情。」

  文鰩無法療愈,這廝的傷勢又很古怪,沒一塊好肉,幾處可見……勉強算是骨頭的東西。

  但祂在緩慢恢復,詭異地「自主修復」。

  那些新生肉脂像是無數蟲子,團聚著,從傷處蠕動編結,向外落成新的肌理。

  祂感到厭惡,好幾次拿指爪粗暴挖掉,遠遠扔開。

  它們砸進海里,打窩似的,吸引了好些魚群,爭搶間躍出水面,鱗片在暮色里泛出不適的紅。

  最後一次,那血不小心濺上文鰩面頰。

  「這算自愈麼?」對方蹙了下眉,隨意抹過臉頰。

  「顯然不是。」祂卻在這時停下腳步,「好了,我不能再陪你趕路了。」

  文鰩頓過半息,古怪重複:「陪我,趕路?」

  祂把勉強算作胳膊的部分從對方肩頭撤回來,往後跳開兩步,微微笑著說:「嗯哼。」

  文鰩莫名感到焦躁:「前面就是聚居地,你偽裝一下,我們只是出海打漁突遭風浪……」

  「我以前也出來過。」祂望向赤紅一片的海平線,答非所問,自顧自打斷說,「最開始看不見,後來能看見,但隔了一陣又不是很能看見了。」

  文鰩覺得這廝腦子進水了,說的話莫名其妙的。

  「再後來……」祂回頭注視著他,瞳孔有些散,抬手遮住一隻眼睛,又慢慢移開,「我該回去了。」

  文鰩對此等說一半藏一半的態度很是牙癢,忍了又忍沒忍住,近前提祂領子:「我游得尾巴都快斷了,你……要回去?」

  祂歪頭笑:「世人常說的落葉歸根?」

  文鰩面無表情抽出骨刀。

  「好吧好吧,你的脾性變壞了,」祂轉了轉眼,挑了個對方肯定會准允的說法,「我的真身在那洲島上,部分真身。你救我的同時也是救他們,但如果那些傢伙死性不改的話,就不止自相殘殺這麼簡單了。」

  文鰩臉色一變。

  第七日

  他們再度踏上晏洲,但顯而易見來晚了。

  此地哪怕半毀也宏偉得可怕,靜然矗立時極具壓迫感。

  白沙灘完全被血染紅,泡在半指深的水裡。

  被血污染的河流和海洋在此交匯,溶出一片古怪的色澤。

  整圈城牆被敲空了,這座洲島失重似的一端高高翹起,如同一艘緩慢沉沒的方舟。

  頌塔歪斜,烏鴉倒掛,空中瀑布多數斷流,剩下的山川穠秀不再,像是數截支出後又被燒過的斷骨。

  但那上面還有生靈。

  文鰩以絕妙的目力看見了,他們伏在山壁間,看動作走勢當是要挖什麼東西,周邊還有各種被剮了皮的傢伙。

  但無一例外,都是死物。

  這裡連鳥類的振翅聲都沒有,但他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吸吮音。

  那些屍體膠質似的鋪開,有生命般試圖吞食周圍的東西,碎肉組織短暫覆蓋,幾息後又反被吸收。

  與此同時,那些半死不活的植物正朝這邊湧來。

  「原來這便是第三道鎖。」祂垂下眼喃喃。

  文鰩愕然往後退,略顯驚懼地轉向對方:「這些是什麼?」

  祂抬起恢復原狀的手掌:「我只能告知,這應該是某種不可控的向性。」

  生靈試圖瓜分虛弱之時的神祇,反倒成為數種相侵的養料。

  就像最初,祂墜入此間那樣。

  草植蛇群一般往這邊聚集,文鰩一退再退,錯身時背起對方就朝來路跑。

  祂無奈:「我說了我要埋在這裡。」

  文鰩道:「鬼知道會恢復成什麼樣子!」

  祂看看那隻手掌,營養過頭,開始異變了,現下多了根手指:「好吧,但是距離並不影響這種『恢復』,或許你現在應該殺了我。」

  文鰩沉默不語。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這身皮肉都是這樣被填出來的,」祂輕快地說,「其實捅著不疼。」

  「閉嘴。」文鰩冷冷道。

  「停不下來,你看,第八根手指。或許我會變得越來越離奇,再次被圍殺,再次被迫恢復,最後充盈此間。」

  「多一根就砍一根,我帶你出去,此地沉海。」

  祂頓了一下:「海里也有生靈。」

  文鰩忙著對付那些源源不斷追上來的傢伙,情緒頗壞地道:「那就造一片結界,你能不能先閉嘴,聒噪!」

  祂探頭,手欠去刮對方的唇腮,新奇道:「我們認識不過兩日,你哭得好慘哦。」

  「……這只是汗水。」

  「是麼,反正都鹹鹹的,我不是很能分清。」

  文鰩皺著眉又問了一次:「我們以前認識麼?」

  祂掰斷手指說:「不認識的,擺擺。」

  而後被對方狠狠掄了出去,鱗片緊隨而至,唰啦釘出一片安全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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