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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元笙望了他,應以輕嗔一笑,「且用不著官中的錢,別忘了我原是個慣會斂財的人。不過也未必肯那麼好心就是了,只瞧他們對我是何態度。」

  至此,李錫琮倒是頗為認真的笑了笑,其後頗為認真的對她說道,「無論其人反應如何,你都該有一國之母的大度,也該有為人子女的態度。不為別的,就只為你已經贏了。」

  他停了一刻,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笑道,「親眼看著自己憎恨多年的人落敗,除卻一點點暢快,餘下的也不過是些寂寥……和些無奈罷了。」

  ☆、第98章 愛憎別離

  戌時二刻,天色已晚。一乘小轎穿過宣武門內大街,停在一處兩進宅院門口。

  晚歸路人皆是行色匆匆,無人特別留意自轎中下來的年輕女子。隨侍之人上前叩門,沒有遞上名剌,不過與門上小廝輕聲耳語幾句,卻見小廝神色一緊,慌忙將那女子恭敬請入門內,旋即院中響起紛至沓來的步履聲。正是宅院主人周仲莘聞訊,攜家中人等迎了出來。

  周仲莘已過了弱冠之年,身量比起少年時更為清俊飄逸,一襲石青色襴衫,頭系飄巾,頗有幾分周洵遠當日的儒雅氣度。遠遠望見來人,他已趨步上前,雙膝跪倒叩首道,「臣不知皇后娘娘下降,未曾恭迎,請娘娘降罪。」

  院中呼啦啦跪下一眾人等,周元笙匆匆一掃,並不見父親和段氏身影,便道,「三郎起來罷,與長姐相見不須如此拘禮。」

  她雖這樣說,然則周仲莘仍是誠惶誠恐,起身訥訥道,「娘娘屈尊前來,是……可是為了與父親一晤?」

  話音方落,只見一人自遊廊處轉出,廊下月影疏淡,燈火搖漾,影影綽綽映照出其人身影,便顯出幾分蕭瑟寥落。此時院中眾人俱垂首而立,即便周仲莘亦是呈現微微欠身之態,由此愈發襯得那人一臉冷肅,一身孑然。

  周元笙微微眯起雙目,凝視光線晦明下父親的樣貌,一面試圖搜尋自己記憶中殘留的,他的形容。周洵遠不動不語,只以沉靜回應她的打量。無聲對峙良久,終於還是周仲莘按捺不住,搶上前去扶住周洵遠,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令在場眾人聽清,「父親,是皇后娘娘來了,請父親拜見娘娘。」

  周洵遠微微凝眉,仍是目視前方,半晌便似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般,道,「娘娘早已故去,卻又是哪裡來的皇后?」

  周仲莘渾身一顫,忙出聲低喝道,「父親!您……」嘆息一道,終是咬牙道,「您是已無所畏懼,可兒子和兒子一家,還須努力在這世上生存,便請父親能稍加體恤,有所收斂。」

  可惜這樣懇切又實在的言辭,並不能令周洵遠作色動容。他目光微微一沉,繃緊的嘴角亦隨之沉了下去,再度陷入漠然無語中。

  周元笙淡淡一笑,率先走上前去。離得近了方能看清,周洵遠緘默的面容上,有著如同死灰般枯槁的神情,嘴角的兩道紋路仿佛深深嵌入肌膚——她微微怔忡片刻,旋即記起面前的男子,今年不過才四十二歲。

  二十年前國朝風儀最美的探花郎,二十年來國朝地位最尊的周首輔,目下除卻一對低垂的雙眸,兩路幽深的皺紋,她不知道他還剩下些什麼。

  周元笙望著他,心口忽然一墜,像是有什麼東西沉進了自己的身體,繼而遍體生出一陣酸軟的痛楚。一路上想過許多次相見的場景,大約有憤慨、相斥、互怨、攻訐,卻唯獨沒有這般平靜冷漠的無聲對望。

  周仲莘夾在二人中間,只覺分外尷尬,幾乎連扶帶拽的拖著周洵遠,一面向周元笙,道,「請娘娘入內上座,再行敘話。」

  屏退不相干之人,父女二人相繼落座。周洵遠慢慢抬起頭來,四目相接的一刻,恰似自語般喃喃道,「以庶欺嫡,青史昭昭雖百代千秋,亦不能蕩滌爾等滔天罪行。」

  周仲莘聞得這番言語,登時大驚失色,慌忙跪倒謝罪道,「父親近來心神失常,時有昏聵言語,請娘娘切勿怪責,原是臣照料不周之故。」

  周元笙壓下心中一抹怨氣,冷冷道,「三郎無須請罪,我瞧父親的樣子倒是清明的很。」見周仲莘面色慘白,便一笑道,「你且出去罷,我有幾句話想和父親單獨說。」

  周仲莘此刻也不知該如釋重負,還是該如履薄冰,緩緩起身道了一聲是,方才嘆息著退了出去。

  沉默片刻,周元笙輕笑一聲,慢悠悠道,「不錯,六郎是先帝庶子,可也終歸是先帝血胤。有句話我該勸勸父親的,當著三弟何苦提這個庶字,俗語還道打人不打臉。如今父親寄居三弟家中,全賴他一人周全照顧。說句不中聽的,若沒有這個庶子,今日父親又該往何處安身立命?」

  周洵遠冷冷一哂,應道,「一把朽骨,不拘哪裡皆可埋得。」倏爾目光凝聚,望著周元笙,道,「他打算何時除去我這個前朝罪臣?」

  周元笙不在意他不恭敬的稱謂,只搖首淡笑道,「父親安心,自姑母服誅,周氏之禍業已煙消雲散。六郎不會殺你,也沒有必要殺你。」

  周洵遠不為所動,盯著她,問道,「留著我,是為了安你的心?」見周元笙搖頭,再問道,「是為了邀買人心,彰顯他乃是仁君?」他話中的諷刺之意甚濃,周元笙不禁冷笑道,「父親精明一世,怎麼到了這會子越發糊塗起來。這天下已盡歸六郎所有,況時局穩若磐石,他根本不必故作仁慈。實在是因,父親失了權柄,失了爵位,曾經顯赫一時的外戚周氏已無力再躋身朝堂。這樣的形勢之下,父親是生是死,又有什麼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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