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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日又聽皇帝徐徐道,「你的意見,朕也會參考,來日再行定奪。你說唐志契年少貪功,須知世家子弟意氣風發,難免行事乖僻。其才能尚可一用,假以時日循循誘導,未始不是良將。你自己不也是少年成名,若朕當日不曾知悉你擅於用兵,尚以經驗論之,你又何來一番錘鍊,有今日之功。可見為將者,慧眼識才,予人機會方是成就他人之道。」

  李錫琮忽然聽得他語氣柔緩,講起前番自己出征因由,不由得一陣苦笑,亦只能將頭垂得更低些,掩蓋自己面上神色。猶是越發恭敬稱道,「是,臣謹受教。」言罷,唇邊漸漸勾起一記淺笑。

  此事已了,皇帝著意看了看他,見他一副姿態擺得無可挑剔,不禁一笑道,「站了半日,你且坐罷。朕接下來要問你的話,不涉公事。原是父子之間交心之語。」

  李錫琮正自思量旁的事,忽聽皇帝這番話,心內倒是一驚。抬首飛快地掃了一眼,但見御座中人面含微笑,目光溫煦,一時更覺詫異。待要開口,卻見皇帝伸手示意,「你不知自己這一年長高了許多,朕居高看你尚且覺得累,不如讓朕也松泛一下。坐罷,朕好問你另一樁事。」

  李錫琮只得笑了笑,謝了恩在一旁椅中坐了。一面思索皇帝接下來要問之話,自己該如何應答,只聽皇帝和悅道,「朕日前和皇后說起,覺得禮國公府,謝家的二女公子文姍品行純淑,嫻雅端莊。朕擬將其冊立為寧王妃,於明春擇定吉期,行大婚之禮。朕今日說與你聽,也是讓你心中有數,且這是喜事,該當讓你本人也心悅歡喜一番。」

  李錫琮適才已大略猜到,只是親耳諦聽仍是心中慌了一慌,待撫平情緒,方起身恭肅道,「臣謝皇上皇后恩典。然則臣年紀尚輕,未曾思慮此事,目下亦無此心境。還望皇上體恤見諒,恕臣推卻之罪。」

  ☆、小懲大誡

  這話似在皇帝意料之中。他眯起雙目,眼中便少了幾許溫度,提高聲音問道,「怎麼,你看不上朕和皇后為你選的人?」

  李錫琮躬身道,「臣不敢。」皇帝面容一松,淡笑道,「無妨,你若有屬意的人選,可以說來聽聽。講好今日是父子傾談,朕不怪你就是。」

  李錫琮再欠身道,「臣不敢欺瞞皇上,實是從未思量過此事。臣自忖尚有餘力,可為國,為君父效力沙場,只要皇上一令既出,臣萬死不辭。」

  皇帝輕輕笑道,「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朕心甚慰。朕幾個兒子裡,唯有你尚可以替朕解前線兵事之憂。」見李錫琮欲開口,已揚手止道,「朕說的是實情,你不必再作謙辭。」

  話雖這般說,李錫琮仍是應道,「皇上過譽,臣惶恐不已。臣微末螢燭之功,豈敢和幾位兄長成就相較,更不敢和太子殿下爭輝。臣所行之事,皆是為人臣,為人子者分內之職。」

  皇帝頷首道,「朕知道你不貪功,也不過和你說說心裡話。」話鋒一轉,不免笑道,「我朝建立伊始,直至今時,邊疆戰事從未斷過,以後也難徹底肅清。若真等到四海昇平那一日,只怕你已至耄耋,朕早成了朽骨。豈可為這個緣由耽擱,以致五倫不全。那些痴語,朕今日聽聽罷了,做不得數。」

  李錫琮面含愧色,垂首道,「臣適才之言皆出肺腑,愚頑之處幸得皇上體諒。然臣尚存私心,今日斗膽傾於御前。臣不想成婚,並非不喜皇上皇后擇選之人,而是臣從未想過要成婚。」

  皇帝聽了這話,到底冷下面孔,不悅道,「這更是兒戲之語,本朝還從未出過宗室不婚的先例。」停了一停,語意更添冷冽,問道,「朕問你,你這般推三阻四,可是因為不想就藩?」

  李錫琮見他終於肯直言主旨,當即撩衣跪倒,叩首道,「臣死罪,誠如皇上所言,臣此舉確是為拖延之藩。」

  一語罷了,皇帝已勃然做怒,「放肆!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同朕說話。親王就藩,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國朝百年從未有變,莫非到了你這裡,便有了十足推搪的藉口?還是你不放心你五哥的江山基業,定要親眼看著他登上這個御座,才肯放心離開?」

  後頭這一句,皇帝已是咬牙道出,語氣極近森冷,聞之不由令人心驚膽寒。李錫琮垂目聆聽,片刻之後將眼中一抹嫌惡蔽去,換上貨真價實的惶恐哀懇,抬首道,「皇上如此猜疑臣,臣有死而已。臣對儲君實無貳心,天日可表。況臣自知一介庶孽,豈敢存欺嫡之意。望皇上明鑑。」言罷,已是重重叩首下去,額頭觸在金磚之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皇帝冷冷注視,亦覺得他腔調、姿勢拿捏得皆好,連那一絲壓抑的委屈都呈現的恰到好處,不由乾笑一聲,道,「這些話大可不必說了,朕要聽你不肯就藩的原因。你且說來。」

  李錫琮伏在地上道了一聲是,又叩首一記,方跪直身子,道,「臣只有一個理由,便是想陪伴母親。臣自知這個法子既笨且易遭人詬病,但仍是想試上一試。只要能多陪在母親身邊一日,臣甘願受君父切責,只求皇上能開恩應允。」

  這話說得頗為哀婉動情,聲音里暗含著畏懼的輕顫,連雙目中亦蒙上了一層薄薄水氣。然而李錫琮到底是哭不出來的,他垂下眼帘自嘲地想,倘若此刻他流下兩行熱淚,那御座之上,他該稱作父親的人會不會立時便相信了他?——只怕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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