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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還硯齋,周元笙屏退眾人,望著一桌精細菜餚卻無半點胃口,歪在軟榻之上,只想大哭一場,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淚。想到自己金樽玉粒的活了十五載,目下想來真好似一場笑話,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原來說的便是她這般尷尬已極的處境。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卻是彩鴛悄然入內,望了周元笙一道,也不勸她用飯,只將手中一沓子帳冊奉上,輕聲道,「這是彩鸞她娘今兒遞進來的,上個月那幾處生意的帳冊,請姑娘過目。另外,這裡頭還有一樁要緊事,須請姑娘示下。」

  周元笙隨口道,「什麼事,你且說來。」彩鴛垂目一笑,對著那帳本努了努嘴,道,「姑娘先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周元笙聽她語氣便知話中有話,不免疑心起來,接過那帳本,粗粗一翻,一張殷紅如血的薛濤箋便飄然落於榻邊。她忙拈在手裡,急問道,「這是什麼?誰傳遞進來的?」

  彩鴛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低聲道,「姑娘寬心,此事做得極隱秘。這是二爺今早打發心腹小廝送去當鋪的,二爺當真聰明得緊,知道姑娘在京里置下了鋪子,也知道走這個門路最是穩妥。想來多日不見,二爺也有話要同姑娘說,姑娘先看過,再要發作懲辦我們這起子人也不遲。」

  周元笙適才一見薛濤箋,已是心跳如擂鼓,此刻漸漸平復下來,想到那彩鸞一家生死皆由自己掌控,也便沒什麼可畏懼的。何況今日之後,她的名聲在京師只怕已被傳壞,又還能有什麼更壞的結果!

  慢慢展開手中信箋,一抹淡淡迦南香氣幽幽傳來,正是往昔熟稔又心悅的味道,凝目看去,那紙上字跡依然銷金斷玉,鏗鏘卓然:

  「季春桃葉渡口別後,流光漸逝,恍惚已至孟夏,雖一城南北,經月不得相聞,不知娣歲月安好,心境安好?

  適逢前夕于禁中值夜,月練如華、雍風徐徐,一時貪戀佳景,未忍成眠。獨立桐蔭之下,憶昔年與娣秉燭月下,賞玩霽色秋光,方知眼前盛境實非心中勝景可擬。

  佳景難再得,佳人咫尺遙。自娣歸於周府,音訊皆無。兄雖不才,亦曾相伴十二載,朝夕相對,情誼甚篤。

  今兄尚有肺腑之言乞問,煩請與娣一晤。若娣應允,則明日未初可移步禁庭景陽宮。其時自有中官相引,其人為祖母舊日祗應,娣可安心賴之。

  兄所乞者,唯在明朝。尾生之信,亦在兄一身。娣至與不至,兄不復置喙。此謹奉。」

  周元笙原本心內悽苦,見此文字,五內登時湧上一陣纏綿無措,只覺得諸事紛繁如麻,千頭萬緒不知如何理清。轉首間,看見几案上紅燭明滅,略一狠心抬手將那信箋引向跳動灼光,明媚鮮麗的薛濤箋焚身以火,轉瞬便化為一縷縷黑色灰燼。

  「姑娘,」彩鴛驚呼一道,待要去搶奪那信,已是來不及了,不由發急道,「姑娘這是何意?莫非姑娘心思已定,再不理會二爺了?」

  周元笙輕輕一嘆,無奈道,「我眼下陷入是非、自身難保,尚不知明日身在何處,哪裡來的閒情逸緻再去思量這些事。」

  彩鴛聞得此話,怔愣良久,跟著嘆道,「姑娘,我懂得的。」半晌打疊起精神,用心勸道,「姑娘心內躊躇,身邊又沒個可依傍之人,幸而二爺此刻相邀,姑娘為何不與他傾訴一番?姑娘的心事,我雖不大明白,但也知道絕非在那儲君身上。姑娘既不中意他,又不願捲入宮闈爭端,又何必在此白白自苦。」

  周元笙嗤笑一聲,道,「並非是我要自苦,實在是形勢比人強。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回了周家,倘若外祖母、舅母當真有意,我又何須來趟儲妃人選這道渾水!強扭的瓜不甜,我無意勉強旁人。」

  彩鴛頭一次聽她說得這麼明白,心裡也跟著焦躁起來,想了半日,才勉強開口道,「話雖如此,可二爺素來待姑娘的情義,我們外人皆看在眼裡。雖說公主、太太另有想頭,只怕也禁不得二爺一番實心。若是姑娘肯的話,我想二爺就是赴湯蹈火也必然成全。姑娘細想想,他是知根知底的人,未始不是姑娘真正的良人。」見周元笙凝眉不語,又低聲道,「何況二爺曾得皇上金口,會應允他一樁求懇之事,姑娘還有什麼可擔憂的?若能得皇上賜婚,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周元笙一壁聆聽,一壁於腹內籌謀明日之事,聽了這話,忽地心念一動,卻已有了一番計較,當即緩緩展顏笑道,「是了,你說的很對。明日我正該會會二哥哥,他有話對我說,我又何嘗沒有話要對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拉表哥出來溜溜,另有神秘人物附送,小夥伴們周末愉快,潛水的歡迎出來冒個泡~

  ☆、螳螂捕蟬

  翌日一早,周仲瑩由大丫頭琅嬛陪著行至花廳,舉目四顧尚未見周元笙身影,不免忖度起她因何遲來,口中亦只吩咐道,「時候尚早,咱們在這裡等一會子大姐姐。」

  琅嬛服侍她坐定,將她髮髻上的鳳尾釵略略抬高,閒閒道,「姑娘還是先上車罷,大姑娘指不定今兒還來不來呢,您沒瞧見她昨兒回來時那副樣子。」說到此處,撇嘴笑道,「聽說昨兒晚上,大姑娘竟被老爺趕出了書房呢……」

  未及說完,周仲瑩已厲聲嗤道,「住口,大姐姐的事豈容你一個婢子胡亂揣度。休要滿嘴胡沁!往後再讓我聽見這話,立時回了太太攆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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