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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虛仙君……」

  鄔虺肩背上的翡翠掛鏈早就在激烈的搏鬥中斷裂遺失,如今他一身毫無裝飾的黑袍,銀髮披散,襯著遠方沉沉暮靄,愈發森冷詭譎。

  「仙君實際上對兵戈刀劍的功法研究甚少吧,單單用靈力對抗卻又不忍下殺手,如今可供您揮灑的還剩多少?」

  謝緣用指腹揩掉唇角溢出的血絲,不疾不徐地重新掐了個訣。

  「仙尊若是好奇,不如親自再來驗證一次。」

  第33章

  白色飛羽飄散,小小的白鳥落地化成人形。

  琥珀因著慣性又往前沖了兩步,然後突然跌倒在地,神情略顯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琥珀、琥珀?還能聽到我說話嗎?」謝緣的聲音從腦海內響起,「……現在儘量集中精神,跟上我的呼吸節律,運轉內息。」

  剛一靠近落鶩山山腳,琥珀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壓迫而來的威懾——這是神靈坐鎮地方而形成的天然場域,會自發削弱擅自踏入本地界的侵略者。

  本來這種「場」只會影響像謝緣這樣對於域主來說有明顯威脅的闖入者,但鄔虺為了殺謝緣,不惜填了好幾條手下的性命來拔高「場」的威力,以至於連琥珀也中了招。

  他此刻耳膜嗡鳴,心臟狂跳,謝緣的識神因為靈力衰退只剩下一道聲音留在他身上,琥珀強行打起精神,從身體裡一眾嘈雜的聲響中努力識別出謝緣刻意加重的呼吸聲,跟著吸氣吐氣。

  這法子果真管用。

  丹田裡真氣運轉,看不見的靈力流縈繞周身,如同嚴絲合縫的盔甲般替他抗住了四面威壓。

  琥珀的心跳恢復正常,他爬起來,一刻不願耽擱,順著山路往上跑。

  「琥珀,還難受的話就停下來吧,謝緣很快就能下山來找你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琥珀搖搖頭,腳下不停。

  天色愈來愈暗,眼前景物逐漸模糊。落鶩山地勢複雜、山路崎嶇,山道上還時不時生出一片連綿荒草擋住去路,貿然闖過去兇險異常。

  謝緣的識神在琥珀耳邊勸了多次,倔強的小鳥反而越跑越快,謝緣對他說不出什麼重話,只好無奈地沉默下來,集中所剩不多的靈力為他保駕護航。

  沙沙、沙沙——

  琥珀再次撥開一叢野草穿過去,卻沒成想雜草之下還有東西,他一時不察絆上去,「嘭」地撲倒。

  墊在手臂之下的「地面」柔軟,琥珀沒感覺到疼。

  「唔!嘶疼疼疼……」

  地上傳來虛弱的呻吟聲,琥珀這才驚覺自己摔在了一個人身上,連忙手腳並用地退開:「冒犯見諒對不住十分抱歉!」

  他一連把自己記得的所有道歉話語倒豆子一般全都傾倒出來以示歉意。

  躺在荒草叢裡的人還在掙扎呻吟,琥珀嗅到了血腥味。

  他往前兩步,借著天邊僅剩的一線微光努力辨認,地上這人有著一頭金黃的頭髮,身上白袍血跡斑斑。

  琥珀略微思索,想到了一種可能:「……臘梅?」

  「哈哈哈哈、咳咳……」這低沉沙啞的笑聲明顯屬於男性,「你竟然是……那隻雛鳥!」

  「琥珀,快閃開!!!」

  說時遲那時快,琥珀只覺面前一陣風颳過,少年謝緣的身影就瞬間擋在了他面前。

  一劍封喉。

  瀕死之際暴起想要拉琥珀墊背的連嶠「噗通」一聲滾回荒草叢,再無聲息了。

  「……」

  少年謝緣回頭,丟開沾滿血的冰刃,神色有些落寞地看著琥珀。

  琥珀張了張口,想要喊一聲他的名字,而嗓音被壓在喉底,沒能作聲。

  謝緣似乎是想要往前走一步靠近他些,最終卻只是站在原地,勉強揚起嘴角對他笑了笑。

  琥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睜大眼睛,目睹著少年謝緣的身形像風吹柳絮一般飄散開,化成點點碎光向山巔飛去。

  最後一線天光燃燒殆盡,夜幕砸了下來。

  琥珀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他幾乎無意識地追著那叢光點奔跑起來,跌跌撞撞,中途或許絆到岩石摔過幾跤,擦破的掌心和膝蓋失去了痛覺,阻擋不住他一次次爬起來、機械地邁動雙腿往前跑,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偶。

  等琥珀實在喘不過氣停下腳步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謝緣……」他摸黑扶住山路旁一株傾斜的矮樹,彎著腰劇烈喘息,嗓子痛得像是數把刀子在劃。

  他的這聲呼喚微弱得像是自言自語,然而話音落,他衣袍下幽幽散發出亮光來。

  腳環的傳送感應生效了。

  琥珀猛然抬頭。

  前方不遠處的大石塊上,出現一抹模糊的淺淡人影。

  熟悉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別怕,我在這兒。」

  他念一句,謝緣就真的來了。

  琥珀急忙跑過去,卻聽謝緣又說道:「但也……不要靠我太近,我身上的血會燙到你。」

  先天神祇輕易不流血,但祂們的血里充盈著最原始的神力,除了祂們自己,旁人只要沾上一小滴就會像被火焰燎到一般疼。

  琥珀才不管疼不疼,他箭步衝上去,撲了謝緣滿懷,張開手臂緊緊擁抱住他。

  「琥珀……」謝緣似有無奈。他聲音比往常更加低緩,微微帶著氣音,像是一個跋涉了萬水千山而十分睏倦的旅人。

  撫在自己背上的手掌輕得仿若錯覺,琥珀這才意識到,謝緣從出現在他面前開始就一直坐在石頭上沒有起身,不是他不想,而是因為他實在精疲力竭,所剩的力氣不足以支撐他站立了。

  琥珀的臉頰埋在謝緣襟前,怎麼努力嗅也聞不到謝緣身上那股林木般清淺的味道,血腥遮住了熟悉的氣息。

  那些星星點點的血是灼熱的,而謝緣沒有被血覆蓋的皮膚卻是冰涼的,琥珀在這冷熱交替里貼得離他更近一些,想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

  「琥珀,夜間寒涼,你去找一處避風的地方躲一躲…謝緣稍稍睡一會兒,就帶你下山……」

  說時,天邊的風推開雲層,露出半輪月亮。

  琥珀抬頭,正看見謝緣的容顏被蒼涼月光照亮。

  他沒見過這麼狼狽的謝緣,血和塵土混合在一起,縱橫他整張面孔,額角還有新鮮的血流淌下來,沾濕了他垂落臉側的發梢。

  琥珀慌亂地伸手去抹。怎麼可以呢,他的謝緣,就該永遠一塵不染、笑如春風,而不是攪進一場場莫名其妙的爭鬥里,弄得滿身血污,被迫拿起兵刃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謝緣,你別睡,求求你……你帶我回飛壺吧,我們不待在中州了,一刻也不待了……這裡的人恐懼你,又想傷害你…我們、我們離開好不好……」

  中州於他而言是個新鮮的廣大世界,對謝緣來說卻是一座囚困的牢籠、沉重的枷鎖。

  琥珀想起昭蘭城早市的粥鋪攤子上,他遇到的那隻鳥籠里的八哥。

  謝緣從來不曾把他困於樊籠,他當然也希望謝緣能自由快樂。

  手指在灼燒中變得麻木,謝緣臉上的血跡還是沒有擦乾淨。

  他乾脆用雙手捧住謝緣的臉,嘴唇湊上去輕輕舔舐。

  謝緣攢起一點力氣側頭躲了躲,抬指抹掉他唇角沾上的血漬:「不知道疼嗎……?」

  琥珀搖搖頭,又要往前湊。

  這回謝緣捏住了他後頸:「琥珀真的要離開中州?謝緣已經打敗玄化了,以後沒人來找麻煩。」

  「那也要離開……」

  「你不想再嘗嘗早市上的小甜點、糖豆粥了?」

  「不想。」

  「也不要泥哨子、小鳩車了?」

  「不要。」

  「那新朋友呢?中州或許還有很多比謝緣有趣的人等你去結識。」

  「不想。不有趣。」

  他什麼都不要了,什麼也不好奇了,他只要謝緣。

  「好,那等謝緣睡醒,就帶你回家……」

  說完這句,謝緣就沒了聲音,眼睛緩緩闔上了。

  琥珀怔愣半晌,顫抖著氣息靠過去,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謝緣的,探到了悠長舒緩的呼吸,才劫後餘生般卸下一口氣。

  他扯掉自己的外袍披在謝緣肩頭,然後爬到謝緣腿上面對面摟緊他,儘量讓自己柔軟的胸腹全都貼在他身上,用熱騰騰的體溫替謝緣隔絕寒風。

  琥珀就這樣縮在謝緣懷裡,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破曉的第一縷陽光傾灑下來。

  琥珀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視線里,一道模糊的寶藍色身影正向他靠近。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阿葵已經收攏了翅羽落地,面容在他眼裡變得清晰。

  「這珠子真的是同一顆……居然還能用這種方法找人。」阿葵手裡舉著一個發亮的東西,邊走邊自言自語。

  神戒!

  琥珀混沌的頭腦瞬間清明。

  他立馬從謝緣身上下來,跑到阿葵面前一把抓過戒指:「快!要快點給謝緣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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