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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丹青笑說:「爺爺,你換了副新假牙!哇,真英俊!」

  人老了還愛美是要被笑話老來俏的。

  老頭兒一時有點靦腆。

  奶奶從旁說:「這不是聽說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忽然起勁,說什麼要撐場面。老東西一輩子這樣,就知道臨時抱佛腳。」

  她則不同。

  她自年輕到老,時刻端住小姐架子。最困難時,寧願吃一肚子糠,也要把皮鞋擦得雪白鋥亮。

  阮丹青看奶奶穿金戴銀,真怕她半路就被搶。

  抬起頭,離不遠處,史密斯先生帶了三個人在邊上,若即若離地保護著。

  去酒店的路上,奶奶拉住他問:「你偷偷告訴我,有沒有找對象?」她伸出手,亮出晶瑩剔透的翡翠鐲子,叮噹響,「喏,都是我打算送給孫媳婦的寶貝。」

  阮丹青不假思索:「沒有。」

  「你騙人。」

  「為什麼這麼說?」

  「你媽媽說你這一年神神秘秘,懷疑你在外面談戀愛,是不是談了個洋人?不敢告訴家裡。」

  不是洋人,是個男人。

  阮丹青汗流浹背,迭聲否認:「沒有沒有。」

  或許看出他心虛,奶奶笑起來:「你媽媽不大想要洋媳婦,我和你爺爺無所謂。只要我們小丹青喜歡就好。」

  忽然之間,阮丹青很感動。

  他還是個小寶寶的時候,父母奔波於生意,他被放在老人處撫養。

  陽光暖煦的午後,奶奶總會搬出古董留音機,放黑膠華爾茲,牽起他小胖手教他跳舞,笑眯眯念,一嗒嗒,二嗒嗒。

  一群孫輩里,祖父母最偏愛他。

  爺爺更是曾口出狂言:「我快蹬腳的人,還有幾天好日子?我幹嘛要惹孫子的惱?我要盡享受天倫之樂。教兒子是父母的責任。我就寵,寵壞了反正不關我的事。」

  約十年前說的了,天天說老了,結果現在還能一口氣爬到山頂。

  他們是書香門第,祖父母都是不肯為五斗米折腰的老派文化人。

  這般寵愛他。

  結果,就寵出他這麼個沒出息的玩意兒,居然為錢被男人豢養。

  .

  到酒店安頓好。

  他鞍前馬後地陪長輩玩了一周。

  轉眼到畢業禮頭天晚上。

  媽媽問他:「真不打算繼續深造?」

  阮丹青猶猶豫豫地搖頭,說:「我想回國。」開玩笑的口吻,「這裡的東西太難吃,要瘋掉了。」

  媽媽疼惜不已:「寶寶,這幾年你真是吃苦了。你學的這專業,我跟你爸爸一竅不通,叫你只能靠自己摸著石頭過河。未來如何誰也不知道。先前家裡周轉不開,差點害你失學。」

  「別這麼說。媽媽,」阮丹青打斷,「以前我太任性,光圖好玩。也不知道錢難賺。」

  而且,他也不算吃了多少苦。

  褚世擇香車美宅地養著他。

  媽媽:「你現在不是成績很好?能申到全額獎學金。你要是想闖蕩,不用顧忌我們。我們不是那種要把孩子捆在身邊養老的迂腐家長。」

  阮丹青想了想,還是說:「不了,媽媽,我想回家。」

  當夜。

  阮丹青住在酒店,半夜,收到褚世擇發來的消息:「你的畢業典禮明日幾點開始?」

  他躲在被子裡。

  「您要來嗎?」

  「不一定能趕上。」

  褚世擇並不是每次回來都準確預告。有時說回來,結果他做好一切預備,卻沒等到人;有時一個字沒說,突然半夜到家,一身涼浸浸地摸進他被窩裡。

  ——那別來了

  幾個字打出來,手指停住,輸入線符一閃一滅。

  刪掉。

  不敢發過去。

  有些沉不住氣。

  又規整客氣地寫:您的工作要緊,不用特地過來。

  ……還是沒敢發。

  阮丹青憂愁地想,真煩人,我今天是不是要失眠了?

  然後,沒過三分鐘,他睡如小豬。好覺到天亮。

  他一早起來洗澡,吹頭髮。

  酒店衛生間的光照得人皮膚格外好。

  媽媽捏他的臉,納悶:「昨天我就想說,你不是說風裡雨里地打工,怎麼皮膚還變細嫩了?我本來心裡感傷,想像見到你時說『我寶受罪』。結果竟看見你身光頸靚。我愣是一句話哽在喉嚨,哭不出來了。」

  阮丹青:「我年輕。」

  爸爸路過,冷呵一聲:「三代人的基因彩票兌在他一個人身上。」

  阮丹青穿好一襲橙邊學士袍,身姿挺拔,俊美漂亮。

  全家人笑語盈盈,簇擁他到學校。

  禮堂里,燈光明亮如瀑布。

  學子們伴隨音樂入場,坐得滿坑滿谷。

  校長等人致辭過後,大家依序上台領畢業證書。

  等半天,總算輪到自己。

  阮丹青腳步輕快,每一拾階,仿佛離自由更進一步。

  校長將畢業證書夾遞至他手中,溫和說:「祝你好運,年輕人。」

  掌聲中,阮丹青以雙手尊敬地接過。

  他轉過身,視線自高處掠過人群,先是看見自己的親人,都眼含熱淚,在拼命為他鼓掌。

  這時,福至心靈,他看見褚世擇。

  真是奇怪。

  人群那麼熙攘,那麼容易被淹沒,他偏偏一眼看到褚世擇。

  褚世擇仍是英俊的。

  他的儀表永遠要無比整齊,固若金湯般。

  但是,但是。

  極偶爾地,也會看出一絲風塵僕僕。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能發現。

  譬如現在。

  估計是一下飛機就過來了。

  隔了那麼遠,遙遙望一眼過來。

  塵囂仿佛如潮水地褪去,萬籟俱寂。

  褚世擇眼不眨地看住他,似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阮丹青回過神,鼻尖有點泛酸,卻發現自己也在笑。

  在這模糊的一瞬。

  他想不通,他應當是不期待的,他為什麼會歡喜。

  第14章

  褚世擇陡然想起年輕人時下愛說的一句話:

  「我們曾在高朋滿座中,將隱晦愛意說到最盡興,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萬人歡呼什麼,我不關心。」

  是從他家那幾個不愛學習的青少年的帳號簽名里無意看到的。

  當時看到,他只感到頭疼。

  現在,竟荒謬地覺得適合此刻時分。

  燈光炙亮,如雷掌聲中,阮丹青只是輕輕回望他一眼,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他們在船上邂逅的一眼。

  自昨晚起橫亘在他心頭的不安消失了。

  那一掬清水般的月光猶如落潮般,靜靜悄悄,在他的心,倏爾落到了底。

  本來是沒空來的。

  和阮丹青發消息時他還在世界另一端,出席某國際經濟峰會。與之相比,一個年輕小孩的大學畢業典禮只能算一粒瑣屑。

  但他莫名地無法棄之不顧,總想著,腦子自顧自想著,於是他問:「你的畢業典禮明日幾點開始?」

  阮丹青是秒回:「您要來嗎?」

  回得這麼快。

  是等在手機邊上吧?

  他們相處的這約兩年間,阮丹青是個極稱職的情人,除非特殊情況,總是答覆迅速,遵從他的所有要求。

  他據實以告:「不一定能趕上。」

  對話框上方狀態斷續顯示:輸入中……

  卻沒有發來消息。

  是不是睡不著了?

  褚世擇想,年輕小孩就是這樣,分不清輕重,天要塌了,對他們來說,至緊要的還是大人得參加他的各項典禮、儀式。

  他擔心自己走不開,所以這不是特意把阮丹青喜愛的家人打包運去了嗎?

  還不夠?

  他只好一結束會議,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但是。

  當望見阮丹青看到自己時晶亮而帶笑意的眼睛,他又釋然地想,算了,麻煩就麻煩吧,小孩這麼高興。

  不遠處,幾個來拍校慶的記者眼尖地在打量他,似乎在懷疑是不是認錯人,將攝像頭對過去。

  褚世擇極少出鏡,他多看阮丹青兩眼。接著,轉身而走。

  .

  隔天傍晚。

  褚世擇剛上飛機,收到阮丹青消息:「褚先生,我有事想與你說。」

  「什麼事?」

  「您什麼時候回來呢?」

  「說不準。等我回來再說。」

  阮丹青在機場送父母登機後,已被他一徑送到紐約曼哈頓區,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他的愛宅。

  雖說他的房產很多,但這裡才算是他最住慣的,有許多年來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精心布置和個人珍藏。

  先前也帶阮丹青來過兩回。

  阮丹青什麼都不用操心,本人連同行李,一樣不落地送過來。

  他早在等阮丹青畢業。

  直接放在身邊,多麼方便,省得他跑來跑去。

  至於工作,當然一應給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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